他从地狱里来(16)

吴佩瑶听着都心惊胆战的:“这苏敏胆子也太大了吧,人都敢杀。”

“要我说,戎海也是死有余辜,一个大男人成天打老婆,算什么玩意,我还看见过他对关关动手。”两家不远,邹进喜撞见过几次,“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关关才多大,那个禽兽也下得去手,要是我,谁打我儿子,我也跟他拼命。”

年纪稍长的红中婶也接了一嘴:“亲生的不也照打,我还记得戎黎小时候不爱吭声,他爸要是打他,他也不哭,哼都不哼一句。”说到这里,红中婶感慨地叹了口气,“白秋不是眼睛看不见吗,戎黎那孩子挨了打故意不出声呢,怕惹他妈哭。”

那时候的戎黎才多大啊。

“白秋真是被戎海打死的?”邹进喜很好奇。

王月兰说:“谁知道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当时白秋不见了,戎黎也失踪了,戎海对外说白秋不守妇道,带着儿子跟人跑了。

不过很多人不信,觉得白秋是被戎海打死了,因为在白秋失踪的前一天,戎海喝了酒,还动了手。

这时,狗吠了几声,妇人们回头。

是戎黎回来了,他牵着戎关关,身上穿一身黑,走在云霞铺了一地橙红色的深巷里,大片大片的夕阳洒在他身后,火红了整个天边。

徐檀兮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打门前路过,看着他脚步迟疑、眉头紧蹙。妇人们闲聊的话她都听见了,她想叫住他,想给了一颗糖,想用手碰碰他眉宇间的褶皱,想抱抱他。

她走到门口,把今天新换上的灯笼点亮,她让电工师傅在灯笼里按了许多灯泡,比夕阳还要亮。

戎黎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上的灯笼,眉头稍稍松开了。

见正主出现,村妇们面面相觑,都噤声了。

戎黎家门口有人,是一老太太。

“到现在才回来?”

这老太太是戎海的母亲钱氏,戎海脾气不好,还不务正业,很不讨钱氏喜欢。这些年钱氏和大儿子戎河住在一起,在老车站那边开了个杂货铺,没住村里。

钱氏七十有三了,身子骨很硬朗。

戎关关乖巧地叫人:“戎奶奶。”

戎关关虽然改了姓,但毕竟不是戎海亲生的,钱氏本就不喜欢戎海,更别说戎海的这个便宜儿子了。

钱氏用眼尾瞥了戎关关一眼,怎么看怎么嫌弃。

戎黎把院门推开:“你先进去。”

“哦。”戎关关进去了。

戎黎把门带上。

“你怎么还带着那个拖油瓶?”钱氏嗓门很大,摆着臭脸,对戎黎有诸多不满,“那个拖油瓶的妈杀了我儿子,杀了你亲爸,你还养着这么个小仇人,不嫌膈应啊?”

戎黎不冷不热:“说完了?”

他直接推门进屋。

钱氏气结,面红耳赤地说:“我还没说完呢,殡仪馆老是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去拿骨灰,现在案子也结了,骨灰要是领回来总得办葬礼,你不想操心也行,但那是你爸,钱你得出。”

戎黎一只脚已经踏过了门槛,一只脚还踩在上面,背靠着门:“不出。”

钱氏本就生了副刻薄相,拉长了个脸,更尖酸了:“那葬礼怎么办?”

“你们看着办,”戎黎不咸不淡地说了后半句,“我看着砸。”

他说完,关上了门。

钱氏气得跳脚,扯着嗓子在外面骂骂咧咧。

“哥哥。”

戎关关全都听见了,他觉得戎奶奶太过分了,骂他是拖油瓶就行了,怎么还骂哥哥是小畜生。

戎黎把他卫衣帽子扣上:“你把耳朵捂上。”

“哦,好。”

戎关关乖乖用两只手按住耳朵,世界就安静了。

戎黎进了屋,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拿盆给戎关关倒了点热水放院子里,他上楼前交代了一句:“先洗一下,外卖来了自己吃饭,别来吵我。”

戎关关捂着耳朵跟在后面,没听见。

半个小时后,外卖送到了,戎关关去门口拿的,他把袋子放桌上,冲楼上叫:“哥哥。”

他哥哥没答应。

他更大声地叫:“哥哥。”

他哥哥还是不答应。

哥哥说过,没得到同意不可以随便上楼,戎关关看了看外卖盒子,犹犹豫豫了好久,还是轻手轻脚地上去了。

他探头探脑的:“哥哥,吃饭了。”

二楼的卧室门没锁,他去门口叫了一句:“哥哥。”他没听见声音,就推门进去了。

他哥哥在睡觉。

屋里没有开灯,窗户被钉死了,里面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个老式的柜子,被子是黑色的,被单也是,房间很空旷,也很压抑。

戎黎整个人都被被子牢牢盖住,只有手伸在外面。

“哥哥。”

戎关关轻轻推了一下,发现他手好烫。

“哥哥。”

戎关关又推了一下,见戎黎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拔腿就往外跑了。

他跑去了银娥奶奶家,边跑边喊:“徐姐姐!”

“徐姐姐!”

徐檀兮从院子里出来:“怎么了,关关?”

戎关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哥哥病了。”

------题外话------

**

关关:哥哥,如果我和徐姐姐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戎黎:为什么要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关关:

第016章 四舍五入就是牵手了

戎关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哥哥病了。”

“等我一下。”

徐檀兮去拿了医药箱。

***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昏暗暗的。

男孩推门进来,外头走廊上的灯光也一起照了进来,他看见屋里满地狼藉,看见母亲躺在地上,躺在血泊里。

“妈妈。”

他喊了一声,身体在发抖,脚步挪动着靠近。

“妈妈。”

血泊里的人一动不动。

嘎吱。

男孩回头,房门缓缓合上,他看见门后有个人

“戎黎。”

他没有醒,在梦里挣扎。

“戎黎。”

徐檀兮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他突然睁开眼,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到枕头底下的匕首,拽住人的同时,将刀刃抵在了她的咽喉之处。

一缕青丝瞬间被削断,落在了刀背上。

“是我。”

戎黎抬起眼,昏暗的光线里,他看清了徐檀兮的脸,还有她眼底倒影出的轮廓。

他一时失神,呆呆地看着她。

“先生。”

徐檀兮唤了一声,手腕还被他握着,他掌心的温度很高,滚烫滚烫的。

他还发烧。

戎黎回过神来,立马松了手,把匕首收起来,压回枕头底下,他眼里神色清明了,冷冷淡淡的,里头搁着一股很明显的防备:“谁让你上来的?”

徐檀兮有些走神,稍稍低着头,目光落在了手腕上,那里红了,有他留下的指印,痕迹很淡。

“是我叫徐姐姐来的。”戎关关手里捧着杯水,“哥哥,你生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戎黎的眼睛有些潮,红血丝很明显,声音也是哑的:“出去。”

“哦。”

戎关关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出去了。

戎黎抬头:“你也出去。”

他的卫衣脱了扔在床尾,一身冷汗湿了身上的白色短袖,唇有些干,毫无血色,汗从喉结滚过。

徐檀兮打开医药箱:“我是医生。”

她刚把体温计拿出来,戎黎身体往前倾,手一伸,把那根体温计抽走了,细细长长的一根在他指间掉了个头,竖着朝下,然后他松手,体温计就垂直溜进了她外套的口袋里,他坐回去:“我没叫医生。”

他在逐客。

徐檀兮脾气好,耐心也好:“你发烧了。”

他抬手,拂掉了落在被子上的、那一缕被他削断的青丝,重复了一遍:“我没叫医生。”

“应该是高烧,你手很烫。”男女有别,她没有离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轻声轻语地问他,“还有别的症状吗?头疼不疼?”

戎黎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声音不大,语气凌人:“没听见我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他一点儿也没敛着脾气,态度冷漠,拒人千里,眼神里带着生人勿近的攻击性。

像一只刺猬。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生病,徐檀兮不会单独留在这间房里,不会与异性同处一室,更不会这样百般地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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