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我恋长安(46)
叶长安想了想,“没事,谈工作而已,我能应付。”
简璐并不相信,真会那么顺利吗?
叶长安要走,简璐想陪着她一起去搬东西,但却被她拒绝了。
她说:“东西不太多,我自己拿就可以。”
简璐看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坚持跟过去,只能说:“那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给我打电话。”
叶长安利索地应了。
……
叶长安在简璐家附近上了公交车。
冬天,拥挤的公交车里非常令人难受,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空调吹出的风虽然是热的,却仿佛带着潮意。
叶长安被挤得缩成了一团,手扶着后门边的杠,跟前是一对情侣,看起来好像大学生,男生抓着拉环站着,女生身材娇小,就缩在男生怀里,也不知道找其他东西维持平衡,将自己身体所有重量都倾在男生的身上。
结果就是车子每次一晃,一开一停,男生搂着女生,背都会往叶长安这边一撞。
两个人的重量一起撞过来,叶长安心里烦躁到想骂人,而那男生每次撞过跟没感觉似的,他可能也确实没感觉,佳人在怀,哪里还有空注意别的。
来回几次,叶长安在又一次停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推男生的背一把,“你撞到我了。”
那男生回头看她,没听清,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我说你他妈撞到我了!”叶长安忽然就吼了起来,“不长眼睛的吗?这里到处都是人,你觉得你拉着个拉环站得是有多稳,还带着个没长手的树袋熊在怀里晃?”
周围的人都傻了,全都看着她。
男生和他怀里的女生也愣愣的,车子正好又往前开,这一动,那男生又一次撞到了叶长安。
当然,怀里还带着自己的女朋友。
叶长安被撞得差点摔倒。
她想杀人,非常想。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曾经那个晚上,果农大叔给她的手套被姚茹抢走给了弟弟,她跑出家里,最后站在杨树下,心里涌起很多恶毒的想法。
——这个世界怎么还不毁灭。
世界不毁灭也行,现在就来一场车祸吧,让这辆公交车随便撞到哪里,然后爆炸。
她甚至在心里幻想血肉横飞的场景,想象自己的身体被炸碎,什么都不剩下。
周围安静了一小会儿,男生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对方忽然有礼貌,叶长安反而没法继续骂下去,她很生气,这男生为什么就不能骂回来?
如果骂回来,她至少可以和人吵架。
她太需要一个出口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男生对自己的女朋友说,“你也拉着拉环站好吧。”
女生似乎对叶长安有点怯,看着她的眼神好像看到个神经病似的,听男生的话,乖乖地拉好拉环站好。
大概是怕再惹毛她这么个疯子。
叶长安一口气憋回了心里,剩下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撞车吧,赶紧的,她快等不及了。
但是没有。
当然没有。
公交车每年出事概率很低,要是人人坐公交都出事,那也没人坐公交车了。
没有撞车,叶长安很失望,她下车之后一身疲惫地往院中走。
她不想简璐跟着来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在简璐面前她不想再和那天晚上一样,表现得像个神经病,简璐说叫她去见方杰,她就知道简璐已经意识到她的不正常了。
她不喜欢别人发现她的不正常,所以她已经很努力在笑了,这样别人就不会觉得她无可救药,是个麻烦,如果简璐现在也觉得她麻烦,那她就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另一方面,她也很担心她会像刚才那样,无法控制自己,将情绪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分手这件事,至今她仍是愤怒多过于伤心,她很怕自己有个触发点就会乱发脾气,而简璐要是跟着她就很有可能成为受害者。
踏进房子里的时候,她恍然想到,她一直都很愤怒。
很生气,对这个世界。
小时候就是这样,想不通为什么父母生出她却要这样对待她,她生他们所有人的气,这股气没有消散过,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又被盛惟景注入气体的气球,愤怒在膨胀。
张嫂见着她就打招呼,她敷衍地应了一声,又顿住正要上楼的脚步,喊了张嫂一声。
张嫂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发问:“中午要在家吃饭吗?我这就去买菜……”
叶长安摆摆手,站了几秒,最后说:“没事,你去忙吧。”
本来想告别,但深想又觉得其实没必要。
对于盛惟景以外的其他人,大多数她都挺淡薄的,别人待她其实也不会有过多热情,她的性子不讨喜,就连大学时少有的几个追求者也都是看脸。
她很确信,了解她这个人以后,不会有人喜欢她。
房子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她开始收拾东西,很快她就有些绝望。
东西太多了。
这是当然的,她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不仅如此,这里还处处都是她与盛惟景相处的记忆。
书桌有个柜子是专门放账本的,本子放了一堆,她拿出来翻了翻。
盛惟景给她买的第一个手机,请她吃的第一顿饭,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为她交的第一笔学费……不只是第一次,以后的每一次,金额是多少,她全都记下来了,不怕账算不明白。
她翻得累了,就趴在杂乱的东西上面,也无心管会不会弄脏衣服,这样静静地趴了会儿,她看到了敞开的柜子深处,有个盒子。
她忽地起身往洗手间冲。
关上洗手间的门,她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洗手台上,连续几下,她砸得自己的手都开始痛,也没有停。
那个盒子里,放着盛惟景每一年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在叶家的时候是没人给她过生日的,因为没人欢迎她出生,这个日子自然也并不值得庆祝,但是来到江城,盛惟景会为她过生日。
会给她送礼物,买蛋糕。
在她贫瘠的,荒凉的这二十多年人生里,所有被人重视,被人珍视,被人关心的回忆,几乎都来自于盛惟景。
但是他现在对她不好了。
他对着她说,是你爸妈不想要你。
他明明知道她听不得这话的,他还想让她打胎……他不要她了,很轻松地说了分手。
她感觉胸口像是有刀子插进去搅合,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喘着粗气,扶着洗手台慢慢蹲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力的呜咽。
就仿佛已经哭了。
……
这天到最后,叶长安也没能带走所有东西。
东西太多,她勉强整理了一下,先将账本和需用的衣服还有一些零碎带走,其他东西只能改天再来拿。
看她拎着拉杆箱往出走,张嫂不解,“长安,你是要出去旅游吗?”
叶长安笑了下,“你就当我去旅游吧。”
盛惟景在隔天回来知道了这件事。
张嫂问他说:“长安去哪里旅游了?怎么一个人去,先生您不陪着她吗?”
盛惟景安静片刻,才开口:“旅游?”
“对啊,昨天她拎着个箱子走了,说要去旅游,您不知道?”张嫂也很讶异。
盛惟景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
推开叶长安的房门,他看到里面确实收拾过。
很多零碎的小东西不见了,她的护肤品什么的也都消失了。
他走到衣帽间,里面已经没挂几件衣服,倒是地上放了两个箱子。
看来是没拿完。
他站了会儿,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就好像被当头砸了一闷棍,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说要搬走,他以为她只是一说,在他的意识里,就算分手了她还算是他的妹妹,他多少要照顾一些,就像他们在一起之前那样,但现在他感觉她是要和他彻底绝交。
他在她的床上安静地坐了会儿,这里好像已经没了她身上那种气息,小小一间房也在他眼里显出几分萧索。
他想,三年,很快的……
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他会回来找她的。
他拿出手机给常昭打了个电话,安顿了这两天他心底一直盘算的一件事。
常昭在那头愣了:“我带长安去体检?”
“对,”盛惟景起身走到窗前,“找项目最全的那种体检,等体检报告出来了,给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