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安从心底爬了出来,沈念喘着粗气,“哥哥,要不我们不玩了吧,马伯伯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玩的人是你,现在都走半路了又说不玩了?”
白忱露出了她熟悉的面容,尖锐的目光中有一股戾气一闪而过。
沈念一个激灵,咽了咽唾沫,抬手去擦不停流下来的汗珠,不敢再吭声了。
白忱接着带她继续往山的更深处走去。
山路的坡度更为陡立,白忱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而沈念几乎是要双手双脚并用爬着才能前行。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沈念也不知道她爬了多久的山,更不知道白忱还要带着她爬多久的山。她不过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还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孩子,体力终于撑到了极限。
“哥哥,呼呼……”沈念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凸起的小石块上,小脸煞白,“我、我真的……走不动了,呼呼……”
白忱往上看了看,又向四周观察了几眼,解下背包放在沈念的身边,说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方便一下。”
沈念瞪大了眼睛,谨慎问道,“什么叫方便?”
白忱垂着眼皮,“方便就是小便的意思,这样懂了吗?”
“哦哦。”
白忱扶住一棵杨树树干正往上走,沈念又叫住他,“哥哥,那你会回来找我吗?”
女孩的瞳孔乌黑发亮,弯弯的眉毛工整得像美工画过一样。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让他想到了Q弹的水晶果冻。
老实说,抛开沈念是陈冰女儿的身份这层关系,他其实并不真的讨厌沈念。她算是他见过的女孩子中最漂亮也是最可爱的一个。
当沈念向上凝视他的时候,白忱是想放弃捉弄她的念头的。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抹去,白忱用眼神勾了勾她身边的背包,“当然回来了,我的包不是还在你这里么?”
沈念用右手揽住了包,放心地笑了笑,“那我就在这里等哥哥哦。”
白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再停留,走得比刚才还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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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忱走后没多久,沈念就开始感到害怕。一棵棵大树仿佛都生出了一双眼,瞪着她。风从林间呜咽着过来,擦过树叶、树枝时发出能让人惊慌失措的声响。
“哥哥,哥哥。”朝着白忱离去的方向,沈念尝试着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树林乌压压的沉默。
视线收回来时,不经意落在了白忱的黑色背包上,沈念将背包提到胸前,抱得很紧。
“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找我?”
其实白忱并没有走远,他只不过是躲在更高一点的山头上,沈念叫他的那两声他都听得到。
他也知道沈念害怕,但沈念越是害怕,他就越是兴奋,好像连他妈去世的那份怨恨都能抵消掉一部分。
他停下来的地方刚好有一块平整的大岩石,紧挨着一棵大树。白忱拂了拂石块,坐了下来,身体倾靠在树干上。
光线从树叶间透射下来,风一吹,碎金一般的阳光忽闪着,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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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忱是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茫然四顾,一时回不过神来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先是想起他和他爸、陈冰母女出来游玩,接着两人都先回去,他带着沈念爬上了白云山的背面,最后他才想起来沈念还被他骗在下面。
白忱抬起手腕看表,这一觉他竟然睡了两个小时。
伸展着酸痛的肢体,白忱向下瞭望,却没看到沈念的身影。没有多加犹豫,白忱沿着山路往下走。
回到沈念原先该呆的地方,依然没有看到她。
“沈念,沈念。”
睡着之前是沈念叫他,现在换成了他叫沈念。
静待了几秒钟,还是没有回声,白忱拿出手机给老马拨去电话。
这通电话打通,白忱才知道他睡着的两个小时里,老马几人找他和沈念早已找得人仰马翻。
“沈念没跟你在一起吗?”
老马声音都哑了,“没有啊,她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的吗?”
白忱的脑子“嗡”的一声响,他的思绪是混乱的,也是空白的。
不在这里,也没去找老马,那她会去哪里呢?
“沈念,沈念!”
这时候太阳开始下山,阳光经过枝叶的过滤,进入林间的寥寥无几。晚风时不时地呼啸两声,更显得萧条阴森。
这辈子他一共把沈念弄丢过两次,这是第一次。
第430章 番外十六
天边留着最后一线光亮的时候,景区里的游人走得差不多了,白日里喧闹的园区只余下狂热后的筋疲力尽,还有隐约欢乐过的影子。
在进入白云山背面的唯一入口处,两辆警车闪着红蓝色的警灯。
“对,七岁的小女孩,没有,没有,监控调查过了,没看到,应该还在山上,对,还在找,好,你们那边多派点人过来,我估计要搜山,好的,好的,要尽快。”
陈冰肩上披着白一帆的西装外套,妆面被泪水冲花了,“我女儿有消息了吗?”
接到报案后出警的是白云山区派出所中队队长王亮,“我已经给消防队打电话了,让他们加派人手过来。”
“求你们,我求求你们……”陈冰泣不成声,白一帆将她揽入怀中,“别这样,陈冰,王队长会尽力找人的。”
陈冰伏在白一帆肩头哭,“沈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跟沈宏交代。”
王亮看一眼,返回去下达新的命令,“扩大范围继续搜索,务必要把人找到。”
白云山占地逾十八平方公里,开发出来的景区是在山的南面。开发时间也就是近几年的事。而山的北面则是人迹罕至的树林。往山里深处一点找,连通讯设备的信号都没有。
要在这么大的一座山里找一个走失的小女孩,无异于在一条河里找一条指定的鱼,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白忱坐在老马开来的车里,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老马拧开保温杯,面容和蔼,低声道,“小忱,来,喝点水。”
白忱从入定的状态浮了出来,嗓音干哑,“马叔,能找到沈念吗?”
老马噎了噎,又弯了弯眼睛,“能,你看,那么多人呢,肯定能找到,来,我们先来喝点水。”
白忱的视线呆滞着垂下,接过保温杯就喝,老马着急,“哟,慢点喝,小心烫嘴。”
十岁的孩子,想法简单又幼稚,怎么样会使人痛,他就专门挑使人痛的方式去做,也不管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不管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原本游斯宾是让他趁机把沈念带出去,然后随意将她丢弃在什么地方,再找借口说是她自己跟丢了。
他没采取游斯宾的这个计划,他只是想吓唬一下沈念。
他真的没想要弄丢她,他只是想吓唬她一下。
她们打扰到他的生活了,他想还一点颜色回去,想让她们也不好过而已。
他没想到沈念真的找不到了。
白天艳阳高照,谁知入了夜后,一场大雨下了下来,下得昏天暗地。
白忱被老马裹上了一条毛毯,隔着茶黑色玻璃车窗往外看,大雨下成了巨大的帘幕,偶尔有闪电劈过,乍然亮起了一道亮光。
雨在玻璃窗上砸出一条条蜿蜒的水痕,看着水痕,白忱禁不住想,这时候沈念在哪里。
下这么大的雨,她会在哪里。
恍恍惚惚中,他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在最后一点意识消失之前,白忱想的是,如果没有骗沈念该多好。
大雨持续到凌晨四点才停歇,此时山里的气温骤降十几度。搜寻工作还在进展中,依然是没有任何发现。
七点多,太阳出来了,从厚重的云层后面投下来光线。山里的浓雾和潮湿的土壤混合在一起,搜救人员踏着腐烂的树叶和泥泞的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寻遍每一寸地方。
那个时间点,陈冰能记一辈子,七点四十七分,王亮过来说,在一个小山洞里找到疑似孩子。
一个晚上,一中队,一消防队,外加三名医护人员,二十多名人员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白一帆和陈冰对着搜救人员千恩万谢。
三十多分钟后,一名穿着橘色的消防防护服的搜救人员背着小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