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知道我会当皇帝(106)
她是厌恶代王府至极了。
代王妃住在代王府,一应开销还得从代王的府库里出,宫中的内库供给代王妃各类药材,虽然有个由头,但也麻烦。
代王妃这回除了进宫与皇后见面,皇后也已经和天子打过招呼,要将妹妹留在宫中住一段时间。
宫中的珍品多,伺候的人也够,代王妃留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也更能让她放心。
代王妃行走坐卧都很困难,毕竟身上留下来的伤痕实在太多了。
为此,代王妃身上面见皇后所穿的衣裳,也并不是纯然符合规制的王妃服饰,而是简化到了极点的版本,极为素淡。
皇家服饰,以精致华美为要,代王妃身上衣物,都是特制的,用的都是好材料,可是各种纹饰全部都没了,就是为了不让这些衣上的纹饰摩擦到她身上的伤口。
代王妃的惨状将皇后激得是热泪盈眶。
太子妃下去搀着她坐到皇后身边,一声“妹妹”之后,皇后执着代王妃的手,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妃回东宫之后,祁元询和她说起代王妃的事,两人也是相顾无言。
虽然皇后的库房里也有很多珍贵药材,太子妃还是请示了祁元询,从东宫的府库里拿出一些药材补品来。
代王妃如何调养,是后宫要关心的事,现在困扰着祁元询的,还是对代王的处理问题。
国朝的宗王,没有到罪大恶极的时候,是没有处死的先例的。
宣武年间,行事过甚、激起民愤的亲王们,最多也只是被夺爵,甚至在几年之后就又恢复了爵位。
这是儒家所提倡的亲亲之道。
代王在代地役使国人过甚、有僭越之行、无爱民之心,凡此种种罪名,已经达到了夺爵的标准。
至于虐待发妻,在舆论上自然是要被谴责到死,可是在论罪的时候,这还真的只能作为其他大罪的附属罪名来看。
夺爵之后,同样有两种处理方式。
一种是废为庶人,并圈禁于凤阳高墙之内;另一种则是流放。
代王也是一位上马能战、于领兵一道颇有建树的藩王,将他圈禁,就是彻底地将这个人废掉了。
各地藩王迟早不能在中原之地耀武扬威,就这么硬生生废掉一个藩王,似乎有些可惜了。
代王世子也不是个成器的,代王被废掉,这就意味着国朝宗藩又有一个算是废了。
可是将代王流放国外,让他能拼则拼,不能拼就去死,又有种送着一群无辜之人和代王一起去死的感觉,实在让人不爽。
代王被圈于王府,王妃入宫治疗,凡此种种,都让人揣测,代王府到底有何出路,代王是否已经到了末路。
宫中还没个声响,光幕便将代王的结局揭示出来了:
“代王桂……赐敕列其三十二罪,召入朝,不至。再召……以罪废为庶人……帝降诏……以忧惧薨……
世子元訉,继其位,以桂为庶人,不复王爵,降为怀仁郡伯。”——《黑白录》
知晓内情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代藩这到底是怎么得罪天子了?
光幕记载是会变,大家都知道,但是前头那个版本还有简王谥号、世子、世孙也都照样受封的代王系,一下子就从亲王爵降到了郡伯,下一层就是将军爵了啊!
而且降爵承袭的还是嫡长子,这也就意味着,代府的其他王子,运道好,受封将军,运道不好,这才第二代呢,就要被移出宗室了?
这么一出,说代王没有得罪天子都没人信啊!
更要命的是,这份《黑白录》中记载的代王结局是“以忧惧薨”。
这种结局放在谁身上,都不应该放到代王身上。
这人胆子这么大,凌虐嫡妻与世子,宠妾灭妻、偷龙转凤,肆无忌惮地上街伤人、私收赋税,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就不是个会以“忧惧”薨的没心没肺的混人!
所以说,这份光幕的史料记载是很让人回味的。
到底是代王以忧惧薨呢,还是天子对代王做了什么?
自从光幕放出这个消息后,短短两三日,京中的流言便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作为嫡长子的代王世子理所当然受到了波及,这且不提,只说代王,他也不甘心就那么被圈禁在王府之中,已经激烈反抗好几回了。
宫中的代王妃虽然为代王的下场感到快意,可是为了代王世子,也是涕泪涟涟,旁敲侧击地想让皇后帮忙说几句话,最起码保住代王世子他原本应该降爵承袭的郡王之位。
谁都猜测是宫中会对代王下黑手。
可是,只有祁元询这个直面过暴怒的天子的皇太子才知道,天子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祁元询对自己的叔伯兄弟们,不乏感情深厚的,但是都是宗王里品行比较好的,像代王这样的混不吝,他是真的和他没什么感情。
处理代王处理得轻了,他自己其实都嫌不满意。
真当皇亲国戚就不用受惩罚了?
投胎技术好,在这个古代,日常生活里有特权那也就罢了,可是这样横行无忌,那就实在太过分了。
真当不会逼得别人揭竿而起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龙子凤孙,真的把别人逼反了,还不是烂命一条!
可是,在这个讲究宗族一体的时代,寻常家族对待族人都会包庇,更何况天家。
对藩王,用什么手段处理,真的要有个名堂。
对自家人手段太狠,藩王们不仅会视朝廷如寇仇,甚至真的会动用各种手段对付朝廷。
所以天子乾圣帝对宗藩,向来是怀柔手段。
就算看某些宗藩不顺眼,现在也只是等着他们自己响应朝廷号召打出去,到中原之外的土地上封王裂土,要说符合他性格的雷霆手段,还真没有。
平日里都这么讲究吃相了,光幕上天子都已经将代王夺爵了,又何必非要斩尽杀绝呢?
这不仅是不讲兄弟情谊,还会让其他藩王寒心。
天子想不通,同样的道理,皇太子也想不通。
这光幕的记载一向挺靠谱的啊,这回怎么记载了个这么违和他们行事常理的记录?
史家传承到现在,史官已经不一定能做到秉笔直言了,偶尔的为尊者讳,或者增删、隐瞒一些事实,这都是常有的事。
史书尚且如此,更何况《黑白录》、《圣朝野获编》这种一看就不是正经史官写出来的私人笔记记载呢?
但是,从前的记载,都很靠谱啊!
没办法,天子只好以别人告代王在封国行事残暴、并且肆意增加赋税疑有不臣之心为由头,命锦衣卫与刑部快速地查办好此案。
早点按流程将结果给出来,就不用担心别人会以此做文章了。
只不过这些流程没多少和代王宠妾灭妻、凌虐发妻扯上关系的,代王的宠妾徐氏还是被关押在诏狱中。
诏狱里负责看管囚犯的都是锦衣卫,天子没有发话,但态度很明显,锦衣卫的指挥使又想着此人毕竟是代王宠妾,指不定知道什么内幕消息,所以徐妾在诏狱中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也供出来一些证词。
但是这都是和后宅争风吃醋有关的小事,除了证明徐妾和代王是一丘之貉外,没有什么有用的。
哦不对,指不定还是有用的,比如徐妾供出来的,王妃从前身边得用的两个丫鬟,她和代王想要除去这两个人,便以代王想在王妃院中看上了这两人、“王妃”吃醋为由,将这二人以粪污面,生生害死。
这件事被徐妾供出来后,代王妃的形象自然得到了很大反转,也让代王在民间的风评近一步恶化。
说这徐妾精明,看她供出来的内容,便知道,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是说她聪明,这也确实是个明白人,愣是没有供出什么代王的其他罪证。
从徐妾这里撬不出什么东西来,代王本人又是个油盐不进的,偏生又是宗亲之尊,不能用刑,实在让人头痛。
被这件事闹得,皇太孙六月初三的生日——恰好夹在事发和诏人开始查询代王之事的时间中间——朝鲜等国的使节倒是乖觉地来祝太孙千秋,宫中操持太孙的生日,却简陋许多。
这就很让人气闷了。
且这段时间的天气本就燥热,偏生又遇上这么一件事,祁元询和天子的心情都不好,就连宫中的用冰量都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