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知道我会当皇帝(103)
这个因为一路赶路而显得风尘仆仆的青年,很是憔悴,衣着也破旧不堪,没有一点世子之尊该有的贵气。
代王世子一进门,便哭喊道:“太子堂兄,你要替我做主啊!”
而后竟直直地跪倒在地。
以藩王世子之尊,初见太子,以同辈之亲相论之时,便行如此大礼,足可见他心中的不平与委屈了。
代王世子乃代藩继承人,其日常出行,地方必当有报,然而他一路行至京师,竟无一人有所奏报。
一直到他主动现身叩阍,言自己受大冤,请太子主持公道之前,其行踪竟丝毫不为人所知。
无论理事的是天子还是监国的太子,按例,都应当先对代王世子擅离封地这种行为给予斥责。
不管他有什么冤屈,违背了宗藩治理之法,那就是不行。
朝廷治宗藩,靠的就是法度,仅靠上直卫和京营,是不能让各地的宗藩一直信服的,武力总有衰弱的一天,而法度建立起来后,若是一直遵循不去破坏,那么宗藩也会按照这个规矩安分下去。
毫无疑问,代王世子破坏了这个规矩。
按理,代王世子是必须要接受惩罚的。
不要以为监国的是太子就觉得他能够逃过一劫。
或者说,正因为监国的是太子,对这种在他未来的统治生涯中,将会成为参照前例的事例,更一定要做出符合法度的判决来!
纵然法理不外乎人情,也得先处罚,真的有冤屈,自然会另做处理。
祁元询没有被祁元訉的哭腔和那一跪所迷惑,虽温言安抚,让祁元訉先起来,有什么冤屈详细说来,却也隐含指责地说道:“有何冤屈,不能行文禀告,竟要犯下无诏离藩的大错呢!”
虽然显得冷血了些,但这确实是他必须要先解决的问题。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代王世子祁元訉,却凄凄惨惨地请太子堂兄先为他做主,否则的话,等到消息传到代地,他私自逃出王府的事情败露,怕是日后再也没有被主持公道的机会了!
祁元询被代王世子这夸张的描述唬了一跳,听祁元訉这说法……敌在代王府?
整个代王府,除了王爷和王妃,就属祁元訉这个代王世子最大了。
祁元询私逃王府,甚至于端午佳节都没参加。
而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反倒认为,京师发文给代府的时候,代王才会发现他私自逃出王府的事情会败露?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天家宗室之中,诸王与王子相处情况各不相同,但是受封世子的王子,目前为止,还没有与父王失和的例子出现的。
难不成,代王世子便是这个先例?
祁元询便详细了询问了祁元訉详细经过,听完之后,实在是目瞪口呆。
祁元询语调凄楚,言他在王府之中,饱受父王打压,有绫罗而不能穿,有美食而不能用,居于自己院中,还要担心父王与弟弟是否会扔石砖相击。
每日生活得提心吊胆,明明是王府世子,却要担心自己的性命是否能保。
祁元询听得满脸问号,这真的是他的王叔?
“王妃何在?”
代王世子一脸尴尬:“母妃……深居内宅,我也不知她是否知晓此事。”
他的隐瞒祁元询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想来代王世子虽然上京相告,但是家宅阴私,能不说的仍还是不愿意的。
祁元询也理解,没有追问,心中打定主意要追查一下代王府究竟是怎么回事,代王妃又是什么个情况,又让代王世子祁元訉继续说。
祁元訉林林总总又说了许多,都是他在家中受到父王打压的例子。
虽然上告的时候,他说得很委婉,说的是自己“失爱于父”,希望天子、太子这边能帮他从中说合,但是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代王有迫害世子的嫌疑——一般情况下,这还会和宠溺庶子或者宠妾灭妻关联起来——世子是要请京师这边的天子为他做主!
因为离藩叩阍的行为如果传出去,定会让别人觉得他在藩府已经被迫害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而告于朝廷,也隐隐有以子告父的意思,乃不孝之行,祁元訉也不敢说得太开。
寻常的父子矛盾,祁元询自己处理一番也就是了,可是听祁元訉所说种种,又见他的惨状,祁元询疑心他真的不做任何处理便将代王世子送归王府,指不定会亲手断送掉堂弟的这一条性命,便不好做处置了。
更何况,他虽是太子,辈分却是小辈,若事情真的错在代王,他发给代府的处置,代王会听么?
这是个只有太&祖高皇帝和今上才压得住的混人,祁元询是小辈,又不能只听代王世子的话便给代王来个狠的,那么他所做的处置,代王十有八九是不会去遵循的。
无奈之下,他先象征性地惩罚了无诏离藩的代王世子,又命他先在京师原有的代王府居住,接着便令人快马加鞭,将事情报给天子,请他示下。
天子的回信很快,让祁元询先命人打探好代王府的情况,天子也会命锦衣卫详细探查,一应情报,都报与祁元询知晓。
若无大事,祁元询先出面解决,若有大事,便等天子处理。
有了锦衣卫的帮忙,再加上祁元询命代府王府所在的大同地方官奏报消息,很快,他就收到了大量的消息。
王宫所在,戒备森严,纵然是地方官员,有些内宅之事,也不是能够探知的。
所以祁元询对送过来的情报,原本的心理估值是很低的,但是没想到,他这位代王叔实在是太会给他制造“惊喜”了。
首先是他对代王世子的态度,最起码,一般的人家,父子失和都会收敛一些,不会给外人说嘴的机会的。
可是代王偏偏不,他还闹得人尽皆知。
“代王使王府众人皆知,世子位居正嫡而秽德彰闻。言其倡优之技,昼夜不息;狗马之娱,盘游无度。不悌不孝之甚,神人共愤之。
是以令世子别居他处,有闲暇,常往斥之,动辄打骂,或言见代王携铜锤、砖石等物。
王府赞善相劝,亦得咎。”
祁元询看完第一份地方官所上的奏疏,便气得笑出声来。
代王府的“父慈子孝”,倒是比其他藩府还要出彩。
又有王府官上禀的消息,虽然因为他们为代王服务,有所相隐,可是代王秉性暴虐、凌&虐嫡子的形象已经在祁元询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代王作为宣武帝的十三皇子,自幼便金尊玉贵地养大,领军打仗确实也挺擅长,但是性格是真的不好,就算祁元询和就藩比较早的叔叔们相处得不多,也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宣武年间,地方上有因为诸王各种暴虐行径上告于天子的。
常出现在名单上的藩王,代王便名列其中。
说这样的代王在封地恶行昭彰,亲爹死了、亲哥登基以后还死性不改,祁元询是完全相信的。
更何况,代王以其有同母兄弟二人,今上与安王又是其连襟,是以在宗室之中,也是相当无状的一个人。
只不过代王世子在资料里,也并不是那么的纯洁无辜。
代王秉性很差,代王世子虽然是王妃嫡出,但也受到了代王的影响。
代王世子有冤,完全可以从其他的渠道喊冤,从他敢于私逃藩府、来京城上告来看,代王世子的胆大妄为,也不是毫无因由的。
再往下看下去,祁元询的眉头皱得更紧。
代王常携铜锤上京,藩王之尊,不思治事,却以用铜锤无故伤人为乐,伤杀百姓无数,有所劝阻者,无论是何身份,都有可能落到这样的地步。
又有搜罗美女,以至于大同府女子无故不敢出门,甚至家中有女儿的人家搬离大同府的事情发生。
前两年天子放开各地藩王招护军的限制,代王大肆招人的同时,还抽调地方兵力修建王府,又搜刮民财。
天子数度降旨斥责,他不仅不以为意,还在天子赐金“以愧其心”后,在地方私自加税一成,地方官员有所劝阻,便为其所伤。
甚至于他还肆无忌惮地表示:“我有错,天子阿兄可有严惩否?尔等地方官吏,不服我的王令,我若杀了尔等,天子也不过斥责我一番而已,甚至可能赏赐于我,令我羞愧。尔等性命,值得几两银钱?”
如此一来,地方官员,根本不敢对代王多加阻拦,以至于他在地方上愈加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