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岩(5)
下午没什么顾客,我就一个人在店里百无聊赖地看书。
外面一个女声响起:“莲说的就是这里!”
然后又有三四个女声响起,店门推开。
我分不清她说的是莲,还是丽岩,这两个名字如此相像。
进店的顾客是四位打扮不俗的女士,一位四十多岁,最年长,但极有韵味,另有两位与我年纪相仿的三十多岁的漂亮女士,剩下一位是二十出头的极出挑的姑娘。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说:“没错,就是莲莲说的这家店,和她那条丝巾风格一致,很有特点。”
这次我确定了,就是莲,不是丽岩,不然不会叠声。
我收起刚才失神的表情,为她们介绍丝巾的手工扎染特点,她们很感兴趣地一一试戴。
那个二十岁的姑娘将一个纸袋先放在了桌子上:“老板,这个先放这里一下,不然影响我试丝巾。”我认得这个纸袋,就是隔壁音像店的纸袋,看来是刚从音像店买了电影光盘吧。
最终四个人皆挑选到了满意的丝巾。
年轻姑娘为自己选的是娇嫩的“笑春风”丝巾:“我觉得不如莲姐的那条好看,她那条纯粹是一幅海景图呢!”
其中一位三十多岁的皮肤白皙的女士选择了“凌波”丝巾,另一位同龄女士选择了“流光飞舞”,最年长的那一位为自己佩戴了一条风华绝代的“沧海”。
“多少钱?”几位女士问。
我如实报价,并给她们打了个小折扣。
三十多岁的白皙女士说:“各掏各的吧!”然后拿出一个很精美的缀满珠贝的手袋:“没有现金了,给你珠子吧。”
我愣了一下,一般情况下顾客会说“没有现金了用卡吧”,我不知道她的珠子是指……
她果然从手袋里掏出一枚大颗的珍珠,我不敢断定那是珍珠,因为现在假货太多了,她还说:“不必找钱了,要回家了,带着钱不方便。”
我被其说的云山雾罩。
然后,另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士,付给我一枚猫眼石,漂亮得让整个世界都暗淡了。
二十岁的姑娘给了我一颗红色的乒乓球大的珠子,不是正红色,是石榴红,她说是红珊瑚。
最后,她们中的大姐开始从口袋里掏珠子,我猜她是在掏珠子,不是掏钱。
姑娘说:“大姐从高原冰川回来,一定藏着不少好玩的东西吧。”
大姐付给我的是一枚橄榄形的珠子,上面有人工画上去的白色圈圈,通过这个珠子,我更加断定,这是假货。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戳穿这四个女骗子,也许因为介绍她们来这里的人叫莲,而且,这个莲和丽岩一样拥有一条像海景的丝巾——“忽而今夏”。
女骗子们出门时,我忍不住叫住那个年轻姑娘,因为她似乎还爱说些,我问:“你们刚才提到的莲,她为什么没有过来?”
姑娘嫣然一笑:“她现在是新媳妇,哪儿有空逛街呢。串亲戚还串不过来呢!”
“哦,新媳妇。”我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虽然我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对,上个月嫁到南海了。”
又来了,又是南海,让我想起长江中游的说法了,为何不说海南,为何不直接说嫁到海南的一家诊所做老板娘了呢。
我愣神的当儿,女骗子们走了,我心说,今天赔了,将那四个假珠子揣进口袋,打算回去哄鱼鱼玩。
或许是因为“大姐”送的那个珠子实在不知道名字,就算是假的,也得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赝品吧,比如假珍珠,假翡翠什么的,我揣着珠子走出店门,雨已经停了,我走到街尽头的那家珠宝店,里面的环境清幽富有禅意,店主老崔认得我,因为毕竟在一条街上开店,常常打招呼便熟识了。
他给我倒茶:“老于今天怎么有空来寒舍了?”
我说:“有个小东西你给估估价。”然后我信手掏出了那颗橄榄形的上面有不算精美的人工手绘的深褐色珠子。
“天珠。”他叫出了它的名字,然后用手抚摸,掂分量,继而拿出专用工具研究查看。
我不知道天珠是什么东西,能值条昂贵丝巾的钱吗。
“哪儿来的?”老崔问。
我扯了个谎:“一个朋友的,让我帮着看看。”
“说谎。”老崔的眼睛真毒,“你又不懂,让你看什么。哪儿来的?”
我说:“一个朋友欠我的债,没钱可还,就把珠子抵押到这儿了,我也不大懂,就找你看看。”我不习惯说谎,于是补充了一句真话:“是一个大姐。”
老崔半信半疑:“那得欠你多少钱啊!”
我不知道该说多少,一万?十万?我琢磨的当儿,老崔冲里面的茶室说:“大哥,你出来一下。”
哦,老崔的大哥在,早就听说他大哥开了许多家大珠宝行,老崔的店也是他大哥扶持着开起来的,原来今天他在。
大哥慢悠悠走出来,中式打扮,行家的样子,他听了老崔的介绍,冲我微微点头,然后认真观摩天珠。
时间过了许久。
我小声问老崔:“天珠是什么?”
他说:“是西藏的宝珠,据说是天上下来的。真正的天珠,西藏也没有几颗,现在大部分都是用玛瑙仿做的。”
我心想,玛瑙的也行啊,就是做工不咋样。
大哥缓缓开口了:“九眼天珠。”
我不懂,问:“能卖多少钱?”
大哥眼睛放光:“兄弟,你要卖吗?”
“多少钱?”
“前些年经历过一次九眼天珠的交易,成色不如你这个,交易价是200万。”
我愣在那儿,谁也没有注意,我的手在暗暗掐自己的大腿,我得唤醒自己,我得确定这不是个傻傻的美梦。
大哥继续说:“出让的话,我能再加上100万,有兴趣吗?”
我轻轻抚摸着口袋里的另外三个极有分量的珠子,我听见自己调整了呼吸,说:“我考虑考虑吧。”
我呆呆回到店里,刚才四个美丽的女人的确来过,我确信,她们的珠子还在我的口袋里。哦,还有桌上纸袋里的光盘,那个粗心的姑娘把光盘落下了。
我恍惚想起丽岩的话,鼓励我做全国市场的话,说会介绍姐妹来消费,她们有珠子。
还有小龙说起的镶嵌“气洽”的红裙子,“气洽”是纯正的红宝石,我信了。
我把装光盘的纸袋收好,等待她们来取,我攒了许多问题要问她们,关于丽岩,关于这一切一切。
我致力于创业,并在半年就取得了一些成绩。
丽岩没有回来,四位美人也没有回来,我没有改变最初那个小店的位置,虽然它很小,可它是我的总店,我将永远让它在那儿,不然丽岩回来找不到店怎么办。
我拿出那个装光盘的纸袋,突然有一个想法,去问问隔壁的音像店,当初买光盘的人是什么样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否也付了珠子呢,我想即使没有付珠子,那四位气质优雅的女性也会让人过目不忘吧。
我走进音像店,这个店生意冷清,女店员正在百无聊赖地上网,看来他们没收到珠子。
女店员看到我:“于总光临小店啦。”
我笑笑,把那个纸袋给她:“这是你们店的东西吧。”
“应该是吧。”她接过来拿出里面的光盘:“不是我们店的,这个不是商品吧。”
她把光盘给我,是一个白色的装光盘的信封,上面写了两个铅笔字——岑溪。
我一惊,岑溪,是我当年那位恋人的名字,被我深深伤害过的恋人的名字,我唯一给丽岩提过的那位恋人。
我拿回光盘,飞快回店打开笔记本电脑,往光驱放光盘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手在颤抖,我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
是一段视频,清晰度和手法都很一般。
街头的一对恋人,女孩子很年轻,只有二十岁,男孩年长些,大概有二十六七岁,那会儿还很精神,身材挺拔,没有肚子,头发也非常浓密。
那是十年前的我。
视频继续播放着,播放的也是我真实经历的:女孩子就是岑溪,我们在街头吃冰激凌,街头有座很大的电子日历,她问我:“现在是六月,为什么日历上写六月小?七月大?为什么?”
我乐了:“因为六月有三十天,七月三十一天啊!“
她继续问:“明年的六月还是三十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