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手遮天(69)
柴祐琛低下去的身子一僵,又快速的坐直了去,“比不得嬷嬷日日殚精竭虑,自是没有你早秃。”
谢景衣刚想怼回去,就瞧见柴祐琛递了一捧栗子过来,立马将那话抛到了脑后,笑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早些怎么不拿出来,之前蹲在大石头后面,一边吃一边看戏,多可乐?”
柴祐琛啪的一声捏开了一颗,递给了谢景衣,“那是吃风还是吃栗子?”
谢景衣得了便宜,懒得同他理论,专心的吃起栗子来。
马车行到大布坊,谢景衣下了车,解开了门口系着的青厥,一个翻身骑了上去。
青厥透过马车帘子,瞧见了里头的柴祐琛,高兴的嘶鸣了几声。
谢景衣瞧得好笑,摸了摸青厥的脑袋,将柴祐琛给的那顶貂帽,试着戴在了青厥的头上,“你这驴儿,也学会看人了,还知晓那是个金大腿呐!也不看看,谁才是你的主人!”
青厥的大耳朵动了动,连带着那帽子也动了动,看上去像是头顶了一只小貂,可爱极了。
谢景衣摆了摆手,拍了拍青厥,大摇大摆的朝着家行走。
坐在马车前的柴贵,觉得自己的眼都快要瞎了,公子得的这种病,咋还过人啊,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娘,都是这么让人无语的吗?头一回见到驴还要戴帽子的……他想着,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旧斗笠……心酸的赶起了车。
人不如驴。
……
谢景衣一进门,便瞧见翟氏喜滋滋的冲着她招手。
她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翟氏披上了,“天冷着,阿娘怎地站在庭院中,你生小弟伤了元气,嬷嬷也不多看着些。”
伺候翟氏的嬷嬷姓陆,是她从娘家便带过来的老人了。
翟氏摆了摆手,“三囡莫要恼,阿娘这是才送完客呢。咱们家今日可是双喜临门了。”
谢景衣想了想,“京城来消息了?”
翟氏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我就说了,柴二郎是从来不骗人的,这不公文都已经到了。着你阿爹进京叙职呢,宋知州旁敲侧击的,这回是褒不是贬。这是一喜。”
“二喜是何?”谢景衣挽住了翟氏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翟氏卖了个关子,“你猜?”
谢景衣歪了歪头,“你亲自送客,又乐成这样,想必刚刚走的乃是宋知州夫人,登门说的乃是光熙同大兄的亲事吧。”
翟氏一惊,“你这孩子,刚刚是不是躲在外头偷看了,要不咋跟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
谢景衣得意的笑了笑,“也不看我是谁生的,自然是天资聪明,料事如神!”
翟氏对着谢景衣的头就是一击,“小娘子家家的,谦逊是美德。宋知州也要进京了,我刚才同宋知州夫人已经约好了,咱们一道儿去京城。在去之前啊,先把你大兄同光熙的亲事给定下来,等春闱过了,再慢慢的走礼不迟。”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打趣道“阿娘啊,现在我大兄也算是侯府公子了,这亲事,你就不再变一变?”
翟氏脚步一顿,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三囡可不能有这种想法,徐家做人不地道,咱们可不能跟他们学。”
谢景衣认真的点了点头,摇了摇翟氏的手臂,“阿娘,我就是逗着你玩儿呢!侯府子孙后代肯定不少,咱们又是突然回去的,多年不在一块儿,肯定不如养在跟前的亲。旁人开玩笑说一句侯府的,咱们还能当真了不成?”
“要我说啊,这说亲事,还是得看人品。齐大非偶这句话,总是没有错的。阿姐们若是嫁入高门,日后受了欺负,侯府还能帮我们出头不成?到时候还不是指着阿娘你拿着搓衣板板冲上门去,打他一个狗血淋头。”
翟氏听着若有所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呸呸呸,在你心中,阿娘就是这么厉害的人?”
谢景衣点了点头,“阿娘在三囡心中,就是最厉害的人。”
谢景衣瞧着翟氏模样,心中又是一松,在去京城之前,她恨不得一天八百遍的提醒翟氏,侯府是靠不住的。
“宋夫人说了,时间紧迫得很,咱们得年前赶过去。待你阿爹回来了,咱们便开始收拾行程。还得去你外祖家一趟,他们尚且不知道这个事儿呢!还有咱们手底下的产业,该处理的处理了,这宅院什么的……”
翟氏想着,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拉着谢景衣,将离开杭州之前,要做的事情一桩桩的写了下来。
“阿娘,咱们这宅院便留着吧,左右也不值当什么。哥哥做官,也不定就不会外放来杭州,家里还有一些年纪大了的老人,都放出去了,也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养老了。阿娘若是不放心,叫大舅时常来看,不就是了。”
翟氏点了点头,“说得也是,若是卖了,我还舍不得,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石,我都是瞧惯了的!看到我窗前的那株杏树了么?你小的时候啊,可皮了,有一回爬上去,下不来,叫你二姐你叫人来,自己个趴在树上睡着了。”
谢景衣看了看外头的那棵老杏树,“二姐心可真大,路过厨房,自己个吃甜汤去了,把我忘了个精光。到了夜里用晚食了,阿爹阿娘才发现我不见了,也亏得我睡相好,不然早掉下来摔了。”
翟氏笑了起来,“可不是,找到你的时候,你跟个猫儿似的,趴在上头,乖巧着呢!”
第90章 离开
京城催得急,永平侯又赶着回去过年节,昏天暗地的忙碌了几日,一晃便到了他们离开杭州的日子。
小雪花儿微微的下着,天才初初亮,稀稀落落的能够看到几个赶早进城外地人。
谢景衣站在码头上,她的小手有些发凉,心中却是莫名的唏嘘。
她不知道是该留恋杭州的平静幸福,还是该感慨他们一家子即将去京城乘风破浪。
忐忑却并不畏惧。
裹得像是一头黑狗熊的翟老爷,双手背在身后,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谢保林,“虽然你如今身份尊贵了,可我家女儿嫁给你的时候,那也是配得上的,你若是去了京城便怠慢于她,或者动了旁的心思……”
“旁人要脸面,我们下九流的商户,可不在乎这个,我便是拿银子砸,也要把你砸得翻不了身。”
谢保林认真的听着训斥,频频的点着头。
翟老爷见差不多,又看向了翟氏,“阿爹说你,你也别不服气,你出身的确是不好,旁人呕你几句,也不要放在心上。多朝你的儿女看看,拿不定主意的,便问三囡。”
“阿爹这么些年,不说别的,看人是最准的。三囡是你们家主意最正的,那小眼睛,跟针似的,戳破一些妖魔鬼怪。你阿娘走得早,阿爹又忙于生计,对你宠溺过多,教育太少。”
“你这一走,咱们父女二人,不知道何时方能再见。阿爹送你最后一句,也是阿爹最喜欢的一句话,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靠金靠银,不如靠本事。”
谢景衣见翟氏眼泪汪汪的,快要哭晕过去,忙用手撑开了自己的眼睛,嗔怪道,“祖父,我的眼睛,哪里跟针小那么小?明明比豌豆都大!”
翟氏肿着眼睛看了过来,被她作怪的样子逗笑了,拿着帕子擦了擦泪,“就你怪多。”
翟老爷慈爱的看着谢景衣,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三囡,同你表兄说说话吧,可惜了。”
谢景衣笑了笑,朝着站在大树下的翟亦宴走去。
翟亦宴今日穿了一身青衣,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表兄,我要走了。”
谢景衣的话刚说完,就感觉翟亦宴的手一闪,她的头上便多了一个东西。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应该是一支发簪。
翟亦宴将手背在了身后,靠着大树,笑道,“我出海的时候,一瞧见这个就觉得适合你,本想等去你家提亲的时候,再送给你的。如此,就当做是我的临别之礼了。等过了年节之后,我便有自己的船,要去到更远的地方了。”
谢景衣一愣,原来之前两家有意结亲的事情,翟亦宴一直也是知道的。
翟亦宴说着,伸出手来,挥了挥,谢景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眼便瞧见了站在船上的柴祐琛。
“老实说,我待三囡你,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只不过如果非要同某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的话,我觉得你很合适,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翟亦宴说着,自己也笑出了声,“当然,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负担,可以所压根儿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