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手遮天(358)
柴祐琛勾了勾嘴角,“扈国公承认便好。现在我要说问题所在了。”
“不知情,自然无碍。可若是执掌军权的人,明知道对方乃是西夏人,还将手中兵权相交,那就有意思了。”
柴祐琛说着,将那封信展了开来。
“之前我说的那些,吴小将军的信上是没有写的。”
周围的人一梗,恨不得跳起来扇他两个大耳刮子,没有写你丫的说个什么劲?
他们就说呢,那信就那么点,咋还说得下这么多话!
“吴小将军写这封信,倒是提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他说曾经同金子君,也就是如今的牛茆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说边关风沙大,尤其是天冷的时候,洗澡不易。”
“有一回他去浴池泡澡,遇到了金子君同金子炎。吴小将军一瞅,此子面润如玉温暖,肤白胜雪无暇,容貌十分的出众。当下不说,在浴池里便同金子君打了一架。”
“结果两人大战八十回合,都没有分出胜负来。吴小将军虽然远在边关,但一直忧心寿高郡主婚嫁之事,想起寿高郡主喜欢武艺高强,又容姿俊美之人。”
“当下觉得金子君十分的合适,便写下了这封书信。等到此番边关有人来京,一并捎带而来。”
柴祐琛的话音刚落,同班上朝的吴一虎立马嚷嚷出声,“这不对啊,我那弟弟,怎么写得出肤白胜雪无暇这等拗口的话。你莫要拿他当枪杆子使!”
柴祐琛听着,翻了个白眼儿,“哦,我给他润色了一下。他的确没有这么说,他说的是,那大棒子,跟咱吃的白面大馍馍似的,白嫩嫩的……旁的武夫子,一下水,像墨汁进了水盆里,立马就黑乎乎得一圈儿。”
“使劲儿一搓,能搓出泥丸来。好家伙,那金子君,干干净净的,连根汗毛都找不着。若不是脱了,我还当他也学了那花木兰从军。”
吴一虎一听,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笑了几声,“咳咳,这才像我五弟说的话。”
堂上的大臣们,听着好笑的摇了摇头。
吴五虎在京城里当了这么多年禁卫军,谁没有同他打过交道?就是这么一个粗鄙的武夫子。而且,当年他毛都没有长齐的时候,没有少帮着寿高郡主四处捉鸡撵狗。
在场的人家中,但凡长得出众的小辈,哪个没有被他们霍霍过。
牛茆虽然算不得什么角色,但搁在武将里头,那当真是一枝独秀了。
当然了,若论美貌,那还是比不上柴毒嘴,可他娘柴毒嘴是状元,他是文官啊……
“诸位笑归笑,可发现了问题所在?吴五虎同金子君一道儿去泡汤,那会儿金子君的身上,并没有这么个刺青。至于金子炎身上有没有……”
“在军中生活,谁还没有光过膀子。咱们东京城的人不知道,去边关一打听,自然就知晓了。若是柴某今日不出来质疑,又有谁会知道,扈国公是凭纹身来认亲得呢?”
“他们不知道,自然也就不存在告发一事了。”
柴祐琛说着,垂了垂眸,看向了牛茆,“虽然你长得白净,但也不用一直这样脱着。”
牛茆一愣,下意识的衣袍穿了起来。
不是,那啥不是你要我脱的吗?
柴祐琛说着,对着官家拱了拱手,“若是光凭借这么一封信,那臣自然是不敢做出这等判断。臣昨儿个夜里,找到了重要的证人。”
官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重要的证人?是何人?”
柴祐琛又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张纸,“这张纸上的刺青图案,同牛茆身上的一模一样。先前扈国公说了,这只有他能够画出来。”
“这个证人,便是当日给金子君刺青的那位师父。他便在宫门口候着,若是官家允许,可叫他来朝堂对质。”
官家点了点头,“事关将帅清白,自当小心方才是。”
说话间,便有太监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得功夫,便迎了一人进来。
那人小小个子,脸上又一道长长的伤疤。
“小的名叫陈西窑,乃是边城的唯一的刺青师父。金家兄弟,曾经来过我的铺子里,因为金子炎身上的刺青,年份久远之后,蜕了色,想要我给重新添补一番。”
“当时金子炎便说,那刺青是他从小就有的,事关他的身世,怕那一日就不见了。我听了这话,便劝他莫要补了,因为补了之后太新,更像是假的了。”
“金子炎死后突然有一日,这个老头子便领着金子君来了,拿了一张图纸,着急上火的要我给金子君得背上纹上。我当时好奇,多了一句嘴,问了问。”
“这个老头子还推说,说金子君同金子炎兄弟情深,是为了把这个纹上,偷偷的几年死去的兄弟。我当时还信了,便给他纹了这个。”
“可我万万没想……丧尽天良啊,丧尽天良!就在他们二人走了之后,我家中突然来了一群马贼……可马贼我见得多了,哪里像那些人那边,行事有序。”
“还都拿着统一的兵器,分明就是军中之人。那些灭绝人性的东西,杀了我全家五口人灭口”,陈西窑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这个了么?我当时被砍了一刀。”
“那些人以为我死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我命大,脸都被劈破了,人倒是捡回了一条命来。我心中不甘心,便偷偷的来了东京城,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官家,我们边关的百姓,都听闻了您的贤名,请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金子君,你敢说,你不认识我么?”
第476章 金子君
金子君整了整衣襟,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灰尘,也不看那陈西窑,倒是走到了扈国公的面前,轻声说道,“呐,我早就说了,骗人是行不通的呢!”
扈国公脸色一变,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一般。
若人的大眼珠子不是长在肉里头的,他这一对招子,八成像是挤龙眼一般,咕噜噜就滚了出来。
他看了看牛茆,不对,他看了看金子君,又看了看柴祐琛,连叫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老夫一辈子打鹰,倒是叫小子崽子啄瞎了眼!你们分明就是设了个局,要残害忠良!”
“扈国公老了,人也糊涂了么?您在说些什么?这金子君可是你自己个认回来的?你之前不知道他是假的?不知道他是西夏人?”
“嗯,我柴祐琛手眼通天,坐在东京城的大雪堆子里,就能够设下局,让千里之外边城的黄沙,都涌进您的脑袋瓜子里去,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够设局,让您好生生的便通敌叛国呢?”
纵然朝堂上的人,都是人精,可也被此刻的惊天剧变给绕晕了!
柴祐琛厉害,他们知晓,可是牛茆在说什么?
他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是在说柴祐琛的指控句句属实,牛家摊上大事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柴祐琛才刚找来了一个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的证人,明明还有辩驳的余地,牛茆也就是金子君,为何要自己认了?
就在众人惊讶间,那金子君撩了撩袍子,对着官家行了个礼。
“臣本命的确是叫金子君,这刺青原本是在我阿弟金子炎身上纹着的。臣有私心,方才听从了扈国公的话,做了那牛茆。”
“一来,我鬼迷了心窍,想要走扈国公铺好的青云路。放眼大陈,如今的小将,绝大多数都是继承祖业,父辈都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真正从尸山血海里,一步一步杀上来的,几乎寥寥无几。子君自问有将才,不甘做那人下人;”
“二来,我与阿弟金子炎,虽然并非血亲,但胜过血亲。他曾经同我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去看看,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阿娘是不是说话温柔,阿爹是不是威风凛凛。”
“子炎死了,我替他来看了。”
“臣有罪。”
官家此刻已经站起了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句话,简直是问出了朝堂上其他大臣们的心声!
金子君看向了扈国公,“国公,子君一早说过,自己不擅长撒谎,对不住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真相了。”
他说着,垂了垂眸,不远处的柴祐琛看着他微翘的嘴角,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同金子炎,年幼的时候,一道儿被马贼抓了去。马贼凶悍,许多孩子女人,都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像是货物一般,有的等着家里来赎,没人赎的,便卖掉,生病了的,就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