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先还能听到他嗯嗯地应着自己,过了一会儿,没了声音,只剩下她自说自话。
她转头,见他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口,然后关了灯,卧在他的身边。
快要下雨了,风变得有些大,不知道哪扇窗棂之前还没完全修好,被吹得发出一阵微微晃动的咯吱之声。
明天得再叫个人来检查下窗户。
白锦绣渐渐也困了,闭上眼睛,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
忽然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门房的说话声:“聂姑爷,聂姑爷,外头有人找……说有人命关天的急事……”
门房声音很轻,聂载沉没反应。白锦绣推了推他。
门房在外头又重复了一遍。他立刻醒来,一下坐了起来,下床走了出去,很快回来。
白锦绣见他神色看着有点怪异,心里不安,坐起来问他:“怎么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
他一边穿衣,一边说:“绣绣,刚才是城北夜守的士兵来找,说城外有人要入城,说是有人割脉自杀,流了很多血,快死了,城外没治的地方,求放他进来找人救命。报出了我的名,士兵就来通知我。”
“自杀的是小玉环,来的人是她的跟班。我去看看吧。”
他很快穿好衣服,顿了一下,望着她道。
白锦绣诧异无比,也不知道那个小玉环怎么就突然出城,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残,心里的下意识念头就是不让他去。但他已经穿好衣服了,听起来也挺严重的,那一句“不许你去”就说不出口了。
“好吧,你去看看吧。”
白锦绣故作大度,答应了。
“开车去吧,方便点。”
她又说道。这是真的在心疼他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走过来让她躺回去,替她盖好被子。
“我放心,我尽快回来,你先睡。”
他走了出去,很快离开了。
……
聂载沉开着车,很快来到城北,让人打开城门。小玉环那个名叫阿金的跟班看见他现身,噗通一声下跪,磕头道:“聂大人,求求你了,帮忙救命,她一出城就病倒了,上不了路,躺了几天,昨晚一时想不开,拿刀割了手。小的实在是没办法……流了一地的血,真的快要死了……”
阿金一把鼻涕一把泪。
聂载沉让他起来,也没问别的,问人在哪里。
“旅店掌柜嫌晦气,我就背她出来,想找人救命,人就在这里……”
阿金飞奔到路边,抱起被铺盖卷住的人,跑了过来。
聂载沉让他把人放进车里,载着送到了城里的一家西医医院。
医生闻讯赶来,立刻召人紧急救护。聂载沉等在手术室外,听着阿金替小玉环求情:“聂大人,你千万不要怪她。她真的很不容易。孤身一人,好不容易在戏班里算是站住脚了,又得罪了白……”
阿金顿了一顿,停了下来。
聂载沉眉头微蹙,一语不发。
医生在抢救室里忙碌了许久,终于走了出来,说人失血晕厥,但好在伤口后来凝固,现在救回来了,情况稳定,等苏醒过来,住院观察下,再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聂载沉向医生道谢,看着小玉环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着送进病房。
她还没苏醒。
聂载沉没有马上离开,继续在外头等待,一直等到天快亮,终于听到里头传出一阵动静,阿金从病房里奔了出来:“大人,她醒了!”
聂载沉抬眼,见小玉环仿佛要坐起来,走了进去。“躺下吧,不要起来。”
“多亏大人他送你来这医院,救了你。刚才大人一直在外头等着你醒!”阿金站在一旁,欣喜地说道。
小玉环已经病了几天,瘦削了许多,现在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上,也慢慢地浮出了一缕淡淡的血色。
她眼睛湿润,凝视了他片刻,挣扎着爬了起来,要向他磕头,颤声道:“因为我,劳烦大人你了,恳请大人见谅。”
聂载沉让跟班扶她躺回去。她不躺,仍是跪着,说完话,眼泪就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忽然要去北边?”
聂载沉问她。
她慢慢低头,没有开口。
一旁的阿金小声说:“前些天,白家少奶奶忽然找了过来,不让她待广州了,要她去北边,班主不敢不从。她出了广州就病倒了,病了好几天,一时想不开,这才割了手……”
阿金说着,小玉环的眼泪不停地落。
聂载沉没说话。
她哽咽道:“大人你千万不要见怪。先前我去找你,也是被班主逼的,并不是故意要给大人你添乱子。现在这样,我真的不怪别人,都是我自己的命……”
她抬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不停地涌出。
“大人,她从没去过北边,很是害怕。求大人再帮个忙安置下,往后再慢慢寻个新的出路。”
跟班又跪了下去。
聂载沉沉默了片刻,道:“少奶奶这样的安排很好。等身体好了,你就照她说的去吧。我会再派个人送你。等习惯了,南北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小玉环慢慢地放下了掩面的手,睁大眼睛看着他。
“大人……”她忽地失声痛哭,眼泪掉个不停。
聂载沉看着她:“有件事你需要明白,我救你一次,救不了你一辈子。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太太还在家里等我,我回了。你遵医嘱休息吧。”
他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很快就将身后的哭声给抛了下去。
……
他走后不久,伴着一道从头顶压过的春雷声,天就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大风刮得窗户不停摇动,咯吱咯吱作响,听着仿佛就要掉下来了。
忽然伴着一道轰雷之声,电灯眨了几下,灭了。应该是司令部前头的电路出了什么问题。
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白锦绣害怕,哪里敢下床,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紧紧地捂住,人缩在床角里,心里只盼他能快点回来。
风雨刮了一夜,天明才停歇下来,熬了一夜的白锦绣,从恐惧中陷入了猜疑和焦虑。
那个小玉环干嘛要自杀?她是不是死了?或者没死,缠着聂载沉不让他回来?
她心里跟猫抓似的,万分难受,懊悔自己昨夜没跟着他同去,听到外头发出了动静,女佣起了身,在外头打扫昨夜被大风吹落的枝叶,自己哪里还躺的住,也爬了起来,往身上胡乱裹了件披肩,打开门,趟过淹了积水的院子,来到大门口,打开门,不停地朝外张望。
大概五点半的时候,他终于开车回来了。
白锦绣松了口气,急忙迎他进来,顾不得换去脚上的湿鞋,问他:“怎么样?不会是死了吧?”
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我送她去医院了。醒了。休息几天就没事。”
“没事就行。真是的,好好的自杀什么……”
真不想活了,要死也不跑远点。害他大半夜地冒着风雨跑出去,自己又担惊受怕了一夜。
白锦绣抱怨了一声,也懒得问缘由。
“就这一次!我可跟你说,下回她要是再闹什么自杀,死了我也不让你再去!关我们什么事?”
他又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你累了吧?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他摇了摇头,说早上还有事,不睡了,等下就要出去。
“那你饿了吧?你等等。”
白锦绣跑了出去,催厨娘赶紧去做早饭,自己也在一边打着下手。
早饭很快做好,白锦绣陪着他一起吃。他很快吃了碗粥,放下筷子。
“还要吗?”
他摇头。
“你怎么吃这么点?不行!再吃一碗!”
白锦绣亲手又替他添了一碗。他吃了。白锦绣托腮看着他。
聂载沉再次放下了筷子,看着她,迟疑了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锦绣这才终于觉察到他似乎有话,就问:“你怎么了?有事?”
聂载沉想了下,最后还是决定提一下。
他说:“绣绣,小玉环的事,现在过去了。往后你再也不要放心上。你也放心,我不会和她或者别的任何女人有不该有的任何关系。”
他顿了一顿。
“但是,我也希望,你往后不要再用这样的手段逼迫人。有事的话,你和我说,我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