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渐越春意暖(4)
是熟人,还是风家人?
贺袁芳看着屋子里面的所有人,后背脊骨阵阵发凉,一眨眼,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都成了那让人生畏质疑的弑命者。
——
“霍爷,那边儿已经出了作坊,赶往风家路上。”
“嗯。”
“那我们?”
“等我换身衣裳就走,怎能错过这出好戏。”
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金边眼镜摘下,脱下黑色修身手工西装,换成了黛色长旧袍,气质俨然是转变成了另一个人那般。
“爷,您慢些,您今日不拄杖?”
“不必。”
风意暖自打经过一夜的折腾,才完成了风正合的杯子。
到了凤鸣山脚下时听闻风正合意外去世,犹如晴天霹雳。
摔碎了一地的杯子的渣滓,再无人问起这是为谁而作,又花去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她从未想过,那山腰的位置,会这么远。
如今跑的这节长廊,会这样地看不到尽头。
风意暖的发丝飞在脑后,风蓝早已跟不上她的步伐,被远远地甩在后头。她还没有和风正合祝寿,她还没……
“啊!”
慌乱的步伐,让她不经意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摔倒在地的那一刻,沁凉的地砖让她浑身刺骨的痛,心被紧紧揪着,像是被夺去了呼吸似的,头脑早已不清。
她不信这个事实,不信爷爷已经不在的事实!
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风意暖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忍着腿间的疼痛想要站起身来紧接着跑去。
面前凑来一个宽大手掌,风意暖抬眼望去,浸在泪水中的瞳孔倒映出面前男人穿着黛色长袍的模样。
“三叔……”
“地上凉,起来。”风渐越只是一手提起了风意暖。
“一瞧你就是刚赶来,怎没和前几年寿辰那般,陪着你爷爷说大半夜?”
风渐越不提起还好,现在一说,风意暖更是内疚自责。胡乱地用手背抹着自己的眼泪解释:“我……我赶制杯子,谁想……爷爷居然……是我,是我不孝!我不该……”
风意暖哭得不成样,风渐越的面色波澜不惊,双手负背而立,“过去吧。”
“三叔,爷爷他……”
风意暖不敢进去,哭声悲恸震天,这是她从来不敢面对的生离死别。颤着自己的双腿,不敢迈进一步。
可风意暖没想到风渐越能够这么淡然,心中一时开始赌气了起来,这到底是不是风家人!
是了……谁说他是风家人呢,他不过是风家养子,感情能跟着一屋子都在嚎啕大哭的人比么?
第四章 尸骨未寒人心乱
“太阳本就东升西落,以南为首,实在是笑话。你我几人年年在风正合寿宴朝阳而拜,他会不知此理?天意!这是天意!天要他走,他能不走?”
穿上素色的衣裳,一整屋子的人,都是在为风正合披麻戴孝。
风意暖不明白那句话,什么叫做以南为首,实在是笑话?
自己的爷爷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风家码头,那码头上一艘艘船只,都是风正合的心血,若四城里没有风家码头,他们能分到货运一杯羹?
她记起来了,说话的人,不就是北临城韩家的主事么?他说的这话,这会儿听起来怎么就像是在挑衅自己爷爷曾经的威严?
不过一日,居然变脸如此之快,人心叵测,真是让人心寒。
风意暖的眼泪,和着那盆内的火焰,坠落时,还能听到被燃烧的纸钱,发出滋滋声响。
“三少爷,舟车劳顿,赶来累了吧,坐下歇歇。”
风渐越腿脚不便,风家管家李叔搬来了椅子,也算是看尽了这风家的大起大落,也感慨风渐越的不容易。
“李叔,这一屋子的人都跪着,怎么他就有椅子?”
李叔一愣,没想到秦执会这么胆大妄为地说话,贺袁芳本就心烦意乱,还无法面对自己丈夫已经不在的事实。
“秦执,你住口!别在你父亲面前吵。”
风闻雨冷眼瞧了一眼自家丈夫,“再怎么说,渐越也是养子,比你这赘婿,总还辈分高一截。”
秦执知道,自己这辈子是逃不过“赘婿”二字了,但那又如何,他照样有儿有女,让人羡慕不已!
风意暖在李叔提及风渐越的时候,本该是气的,气他面色不改,心中不起波澜。
可这下瞧见风渐越并没有拄拐,难不成是自己这般模样上的山?
不想还好,一想就没了头,这会儿风渐越还真真就因为秦执那句话,生生跪了下来开始跪拜烧纸钱。
风渐越的背挺得直直的,虔诚地模样,让风意暖心中的气消了几分。
贺袁芳对着风正合的灵位发誓,“正合,我定找出杀你的凶手,将他在你坟前,碎尸万段!”
风意暖从未见过贺袁芳这般模样,那样让人怕到后背发凉。
寿宴成素宴,风意暖食不下咽,味如嚼蜡。
搅动着自己面前的碗,那米粒早已冰凉,绿油油的菜叶,也让风意暖提不起劲吃一口。
已经看到风意暖拿着筷子不停扒了好几次,坐在一边的风渐越实在是看不下去。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风意暖一看自己的碗内多了些素菜。
“吃完,才有力气。”
风意暖依旧是在赌气,但他说的对,吃了才有力气,不然什么事都做不了。一想到自己的爷爷是被杀害的,心中更是愤懑不已。
本来年年寿宴,风意暖都会陪着聊天,风正合也会开心地笑半天。
假若昨夜她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看着风正合的棺木,一时心酸难以言喻,又复而哭了起来。
等到众人吃完了之后,风意暖唯独没见风渐越起身,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没吃饱?可风渐越却是直挺挺地坐在长条凳上,双腿稍稍分开挎着,左手扶在左腿膝盖,一手喝着茶。
“三少爷,我要扶您下来吗?”
李叔自打风渐越进了风家,就十分照顾风渐越的腿。风意暖这会儿才想起,之前风正合总是提起,风渐越的右腿,是因为救他而受的伤。
这是风正合欠他的。
李叔跟了风正合几十年,也是将风渐越当作亲人来照顾。
“不必了,李叔,你且去忙,我坐会儿就起。”
李叔点了点头,“方才三少爷跪了太久,对您腿脚不好,我找些艾草包来给您敷敷。”
风渐越并没吭声,看来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总不想被人对他另眼相待。
李叔只当风渐越应允,跑开了身去弄艾草包,谁料风渐越想要自己起身,却一个不稳,一手支撑在了桌面,极为大声地敲在了桌面,却依旧坐回了原位。
揉了揉自己的腿肚子,风意暖看到他那修长的十指不断按压着,想来风渐越的腿是真麻了。
“三叔……”
闻声回头,风渐越看到那风意暖小小的脸蛋在孝帽下的面容,有些欲言又止,风渐越没曾想风意暖看到了自己狼狈起身的经过,只是轻咳了一声。
“现在觉得,我像风家人了吗?”
风意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有些歉意地看向风渐越,她的心思,难道真的都写在了脸上吗?
“三叔,我没这个意思……”
二人还想再多说什么的时候,李叔已经拿着温热的艾草包赶来,李叔为风渐越敷腿的时候,风意暖心中有一丝歉疚。
“今日就问你一句,今后这南阜城谁来主事!”
其余三城的人,在风正合的棺木前逼问着贺袁芳,贺袁芳没想到这些人真的对这位置虎视眈眈,风正合尸骨未寒,居然还敢在他的灵位前面闹事!
“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你现在必须有个人选,风家码头这么重要的地方,怎能随随便便找个人担着!”
一时之间,满屋的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各城之间的人,已经开始和几方之间开始争辩起来该是谁来担任南阜城的主事之位。
风意暖听着这些人争吵,本就坐在风渐越的身边,开始心烦意乱地抠着自己手指的指腹茧子皮,那是为风正合反复做杯子留下的新茧。
抬头望去,看到这冬日竟然也有蜘蛛在墙角织网安家,她望着那地方出神,试图不去听这些烦乱的吵杂身。
“意暖,你起来。”
转头看向风渐越,似乎是头回听见风渐越这么喊她名字,从前风渐越从不主动喊她的大名,一直都是她在风渐越的屁股后,喊着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