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光尽头(65)
“南弥, 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吗?”在新生活开启的第一周,林骁这样问过她。
南弥说:“什么都没想。”
林骁不信:“什么都没想?”
南弥看着咖啡馆外步伐匆忙的白领, 这个城市好似总在忙, 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工作。
南弥:“或许是坚持。”
林骁意外:“坚持什么?”
她闲适的搅了搅面前的果汁,视线还在窗外路过的行人身上, 答得散漫:“坚持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待下去。”
林骁不是不知道南弥的意思, 就如此时的她,是个无所事事的旁观者, 发生什么,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
喜怒哀乐,也是。
但她不难过, 也不失落, 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在坚持,坚持这段不被自己内心接受且融入不进去的陌生生活。
南弥会答应林骁离开芒市, 他就想到了这么一天,他要做出的努力一定不能少。
他把南弥接到自己名下一处房子,那里比邻朝阳公园,周边环境和内部装修都是极好,帝都热闹,那里人群环绕,他想她该不会拒绝。
但南弥没应,她问:“骆烬以前住哪儿?”
林骁不想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南弥:“住哪儿?”
林骁沉声:“南弥。”
南弥好似没听出来林骁话里的意思,依旧问他:“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我还以为你知道。”
林骁知道,只是不想说。
南弥知道他不想说,但偏要问。
后来,南弥把房子租到了那附近。
那里是北京一片老住宅区,房子不太好租,林骁打点了一番才租到,给南弥钥匙时,他又收回手,严肃问她:“你是在为他活?”
南弥神情凝滞了一秒,很快就又恢复如常,将钥匙从他手里拿出来,对他道了句谢:“我不为谁而活。”
面不改色的样子,和在警局问话时一模一样。
林骁拉住她的手,面对面着看她:“你跟我说实话...”
南弥的脸上是说实话的样子:“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为谁活为谁死,只是这么个男人,占据了我一生中的五年,可是到头来,我对他却一无所知,这不公平,不是么?”
林骁沉眸:“这样,有意义吗?”
南弥笑了,笑得苍白:“有没有,做了之后才知道。”
林骁不劝了,劝不住。
林骁每天都会去看南弥,带她到处逛逛,想要转换她生活的中心,虽然她不说,但仅凭这一点就说明她还沉浸在过去。
有一天,南弥问林骁:“如果让你离开这个出生长大的地方,你最想要带走什么?”
林骁觉得这个问题奇特,想了想,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没想过离开这里,他不是骆烬 ,说走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那条路黑不见尽头,骆烬依旧走得决绝。
林骁联想到了骆烬,但他没提,如实回答南弥说:“不会,我不会离开这里。”
南弥不再往下问了,也没觉得失望。
林骁知道,南弥心里有个结,密不透风的藏着一个人。
林骁主动谈起过一次骆烬,问她:“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驾驶舱?”
南弥看向远处,似是在回想,才终于记起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是么。”
没错,林骁不否认。
“你知道我们会去?”
南弥:“不知道。”
“所以我拿了枪。”
林骁记得,微蹙了下眉头:“枪是骆烬给你的?”
南弥:“不是。”
“我在驾驶舱里找到的。”
林骁没有质疑。
南弥陷入那天的回忆里,舵手出去看情况之后,她就有种预感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于是立即起身去把储物屉里的另一把枪握在了手上,在靠近门口的柜子旁站着,做好有人进来随时把枪抵上对方脑门的准备。
也就是那时候,她无意间扫了一眼柜子,从柜窗里平视进去,确实是空的,但如果继续仔细看,往下看,可以看到柜子里摆放着的东西。
她将柜子门完全打开,印入眼底的东西让她整个人一惊。
常识告诉她,这是炸.药,量很足,正在进行倒计时,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她拿枪的手开始抖,不受控制的越抖越厉害,她贴着柜子蹲下去,左手握住右手,还是抖,整个人都开始抖。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骆烬让她来驾驶舱,因为知道林骁他们一来肯定会先去那里动手脚,也就能在第一时间带走南弥。
她走,就是安全。
留下的,是最危险的无疑了。
南弥知道骆烬不打没有胜算的仗,但是没想到他可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用来冒险。
到底为的是什么?南弥一直不懂。
林骁听到南弥的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但没听清:“你说什么?”
南弥回过神来,问她:“那天你去尾尖舱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林骁见她突然神色认真:“怎么了?”
南弥摇头,说了一句前后不太搭的话:“能藏物的地方也能藏人。”
南弥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林骁还是听清了,车子突然停了一刹:“你刚才说什么?”
南弥摁下车窗透风:“没什么。”
林骁不想逼南弥,但他也知道南弥没有说实话。
他不问,他等。
等南弥哪天肯对他说为止。
*
南弥来到北京的生活规律了起来,甚至开始在院子里种起了绿色植物。
林骁帮着她一起打理,渐渐前院里添置了很多植物,长得很好。
林骁说:“像不像是在养老?”
南弥点头:“是老了。”
林骁瞥她一眼该懂的意思:“噢。”
林骁看了一圈院子里的植物都是绿色,觉得不太协调:“明天我带些花过来,绿叶还是要有鲜花来陪衬的。”
南弥的态度很随意,林骁拿什么来,她都照顾着。
直到很久之后,林骁再来看这些被南弥照顾过的植物,才终于知道她养这些的意义。
生命的增长,以日计数,她在数时间。
也是那个时候,林骁才明白,她不是在坚持,而是在等。
南弥在北京的这一年里,从来没有真心的笑过。
林骁的办法用得不少,但她的笑总不及眼底,他不光眼睛会看,心也会。
以至于他从不会问她快不快乐这个问题。
只能说,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南弥最后还是决定回芒市,她说,这里不适合她,太冰冷。
林骁不想把她的话当真:“北方寒,这温度是常态,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冻死。”
“明天,我买枝向日葵回来养着?”
这样的逻辑很幼稚,但林骁还是说了:“我和它一起照着你,保证暖。”
南弥倒了杯水递给他。
看着是友善的动作,但在林骁看来,这是南弥在表示主客分明的态度。
他口中的那句“买枝向日葵回来”太自然,自然得好似这里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家。
南弥的神情认真,林骁没有心情喝水,将杯子很快放下,烫手似的。
玩笑的口吻褪去:“南弥,别放弃。”
“你都坚持一年了。”
南弥看上去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却又很轻松,手中还摆弄着一盆文竹:“我这不是放弃。”
“我是试过了,觉得不合适。”
林骁眉心紧拧:“才一年。”
南弥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一年了。”
他口中的短短一年,于她而言是那么漫长。
林骁平日里话不少,这个时候却词穷了起来,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留住她。
他问她:“这里,不好吗?”
南弥:“太冷。”
这是借口。
林骁揭穿她:“你就是想走。”就什么都能成为理由。
南弥对他的反驳不以为然,他说是那就是的态度。
林骁深深的看着她:“那我呢?”
也没等南弥回答,林骁就先自嘲的笑出一声,近乎坚定的口吻:“我也留不住你是不是?”
南弥将盆栽放置在窗台上,接着去打理下一盆,被林骁拉开,两个人面对面的谈。
“是不是?”林骁又问一遍。
南弥侧头错开林骁直接又沉重的注视:“你不该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