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光尽头(60)
霎时,又响起一声枪响。
南弥后背一冷。
林骁远远看过去,随即俯下身来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南弥,你可以信我,一直。”
关上车门,夹缝里钻进来一股冷风,南弥紧闭上眼睛。
她这一生,不信神佛,不信情义,所以在遇到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时,她只信她自己。
遇到骆烬后,她开始信他。
那么之后,她该信不信,信的话,该信谁?
南弥,你可以信我,一直。
无比诚挚的话语,承载了厚重的安全感,可于南弥耳边,终究还是随风而去,不留踪迹。
她想起的骆烬转身前又回头看她的那一眼,双手紧紧撺在一起,她把所有情绪都挤在指间,掐出血痕。
*
林骁跑到队友身边,拔枪上了膛,问:“骆烬人在哪?”
“游艇上。”
林骁作势就要上去,被吴勇一把拉住:“你干什么?不要冲动,现在游艇上都是他们的人!”
林骁反驳:“我们的人也上去了部分。”
吴勇怒斥:“那是计划中的部分。”
“林骁,按照计划行事!”这不是提醒,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在对峙期间,谁都不能擅自上去!”吴勇大声吼着,话主要是说给林骁听的。
林骁收了枪,不从船舷正面上。
林骁走,吴勇也不放心:“林骁,你干什么去?”
林骁:“我带人侧面上去。”
有人过来汇报情况,打断吴勇:“吴队,艇上有情况?”
游艇上的电路在林骁走的时候已经毁得彻彻底底,所以游艇直到现在都还是黑黢黢的一片。
每个人都像是开了杀戒的猛兽,所有人分为三派,分别以骆烬,庄光荣,肖蛮为首。
肖蛮先用泰语对自己吩咐了句:“先守好,别走散了。”
而后抬眼望向骆烬,是很锋利的打量:“骆总,今天的事情你可别告诉我是个意外。”
谁都知道,骆烬前几次的败绩。
现在警察就守在船下,这个时候骆烬的嫌疑最大。
骆烬的人从驾驶舱回来,他把视线看过去:“怎么样?”
来的人摇头:“发电机都被毁了,舵手也死了。”
骆烬沉眸,这才回应肖蛮:“意外?怎么可能是意外?”
骆烬眯眼,视线落在甲板上庄光荣的身上,脚踩上去,字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庄光荣,你活够了。”
枪口对准,突然被横出来的一只手拦下。
肖蛮:“骆总,这个时候不合适。谁无辜,谁有罪,解决掉那些条子之后再说才好。”
骆烬侧首,借着朦胧的夜色看清了肖蛮的脸,很配合的收了手。
庄光荣的胸膛里积攒着一股愤怒,再加上被骆烬踩的那几脚,口腔里染上铁锈味,满口的腥红,一张口涌出更多。
骆烬的那脚,恨不能踩断他的最后一口气。
他艰辛的开口:“骆烬,你这么着急想要我的命,是...心虚吧?”
肖蛮打断:“艇上的求生设备可够用?我们分配一下。”
肖蛮眼下要做的是保命,自然不想管庄光荣这烂摊子,给了身后人的一个视线,后者立即带着两个兄弟去尾尖舱找逃生设备。
骆烬不急,也没表态,只是肖蛮的人去了之后就没再回来。
肖蛮察觉不对,骆烬正在对自己的人说些什么。
“骆烬。”肖蛮把枪举向骆烬,双眼怒红:“你耍我?”
庄光荣躺在甲板上笑出两声,血呛住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
骆烬皱了下眉头,抬手轻轻摁下肖蛮的枪口:“既然我们现在没有谁都信不了谁,现在想活只有一条路。”
骆烬直勾勾的看着肖蛮:“下船。”
下船等于投降,这罪名和自杀没有两样。
肖蛮深吸了一口气,骆烬又说出第二条路:“要么,你信我的,我捎你们一条路。”
一条路三个字,霎时点亮他们的眼睛,也就是说骆烬是有办法。
肖蛮收了枪,急不可耐的开口:“信?我们凭什么信你!你有什么能让我们信的?”
话都问到了点子上,但骆烬一个也没答,态度是,信不信随意。
骆烬冷冽的收回视线,头顶砸下来淅淅沥沥的冰点。
风里夹着雪籽下坠,砸在甲板上传出错落无序的响声,像临阵击起的鼓点。
骆烬沉声开口对自己的人吩咐道:“都进去。”
肖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骆烬,你什么意思?”
骆烬没什么意思:“不信的话,自找生路。”
穷途末路之下,最容易被别人的胸有成竹所蒙骗。
眼看着骆烬的人都进了船舱,肖蛮也向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他的人也进去了。
这已经是要和骆烬合作的意思了,肖蛮还是不能完全放心:“骆烬,你最好有办法。”
骆烬没应。
等所有人都进去后,肖蛮还是没挪步,他在等骆烬先动。
骆烬看了眼肖蛮,抬步的时候,脚下被一只手撺住。
庄光荣含着一口血,满腹不甘心:“你是不是...”
骆烬没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就势踢出一脚,庄光荣人被狠狠摔出去两米远。
肖蛮将骆烬的动作和狠厉都看在眼底,进舱门时,让骆烬走在前面。
就像骆烬说的那样,谁也信不了谁。
他肖蛮下船是死,卸下对骆烬的防备,又未免不是。
所以当骆烬停下步子的那一刻,肖蛮差点拔出枪。
“肖总。”骆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船下有多少警察?”
肖蛮覆上枪的手收回来:“一眼过去估算大概三十多个。”
阵仗浩荡。
骆烬皱眉,转身,就几秒之差,再次转过身,这次伴随着枪响,肖蛮顿时瞪圆了眼珠子,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然后整个人往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响。
骆烬很快收枪,朝舱内走,步子很急,低吼一声:“所有人现在下船,警察上来了。”
闻声,所有人又往舱外走。
肖蛮的人看到肖蛮死了,还没来得及拔枪闹,警察就真的涌了上来,冰冷的枪口直指着他们。
“放下枪,举起手!”林骁在雨中喊,双手笔直的持着枪,目光斜着盯住每一个人的小动作,在有人想要拿枪的时候,毅然开枪打在那人的手臂上。
眼下这局势,他们完全没有了硬拼的优势。
庄光荣的人最先放下枪,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丢掉手中的武器,坚硬的器械和被雨水覆盖住的甲板砸出沉顿的闷响。
这是失败的鼓声。
也是胜利的。
把人押下游艇之后,林骁止住了吴勇:“你先带人下去,剩下的交给我。”
吴勇从舱门往里看了一眼,还没等话说出口,林骁拍了拍他的肩:“放心。”
说完,林骁半蹲下身,拿枪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垂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庄光荣:“不逃了?”
庄光荣没死,只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半睁开被雪籽砸的难以完全打开的眼睛,扯起一个嘴角,鲜血就从嘴角溢出来:“林警官,好久不见。”
林骁把枪上了膛,对准庄光荣的额心。
吴勇见状,提醒的叫了声:“林骁。”除了犯人反抗时能开枪,其他时候都是违纪,他在提醒林骁不要再过头了。
林骁自有分寸,没开枪:“我不会开枪,不想浪费这枚子弹,你说是不是,庄光荣?”
最后三个字,林骁咬得格外重。
林骁追庄光荣追了整整两年,身上肩负的责任都化成执念了。
但也是因为这分执念,让他不仅仅只是找到了庄光荣。
庄光荣还能笑得出来,油腻的脸上血水横流:“林骁啊林骁,我不是败给了你,我是败在了骆烬手上。”
他咳两声,雪籽砸进眼里,他索性闭上眼睛:“呵呵,骆烬就是你们的人,没错吧。”
庄光荣说话的音量逐渐低下去,力气在消散:“藏着真深。”
林骁不再跟他多费口舌,起身朝舱内走去。
数了人头,还差一个。
一个骆烬。
吴勇还不肯放心,林骁没给他机会再拦:“骆烬我去抓,你先带人下去。”
吴勇看了眼庄光荣,点头:“你小心。”
舱外都是警察,骆烬真要反抗,也还是死路一条。
林骁走进舱门,没让任何人跟着:“都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