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光尽头(32)
他们自然没有一起逛过街。
骆烬用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南弥好像是说从哪路过时看上了,中意到横跨一条马路也要去买下来,结果正好收到他的短信,就一起带来了这儿。
走的时候,南弥没拿走,他也没在意。
后来,这个屋子里逐渐多出很多他允许存在之外的东西,都是南弥擅作主张悄然布置下的。
要问起,她都是说碰巧。
她想法设法在他的生活里留下痕迹这点拙劣的把戏,在他看来,可笑又愚蠢。
她法子多,他都无动于衷。
慢慢的,她也就放弃了。
南弥有一点好,那就是不自讨没趣。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管有没有趣,反正他给她钱,钱足够能耐,想要什么趣味没有。
可他知道,南弥表现看上去张扬,看着骨子里就是带着股媚,实际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女人,有个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个不算好的脾气,不去迷夜就窝在家里能待上一整天。
给她的那些钱也没见她在哪里挥霍过,也很少对什么产生兴趣。
所以排毒的那一周时间过完,阿辉说南弥足不出户,他一点也不怀疑。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剖离外表也和常人一般简单无异的人,他留在身边五年了。
简单,意味着安全。
简单,也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品质之一。
但骆烬还是用在了南弥身上,没别的理由,就是因为她蠢。
他稍微没注意,她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当他冲进林骁家把南弥抱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真有一种这个女人没了自己就完了的感觉。
五年,她在他的庇荫下,最起码在迷夜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离了他,她的下场到这一步还不算最惨。
骆烬盯着这张紧蹙起眉心的脸,良久。
*
*
南弥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是只亮着床头那盏台灯,窗帘拉着,看不出是白天还是晚上,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被骆烬带了回来。
她扶着头从床上坐起来,听到说话的声音从沙发上传过来。
是骆烬在打电话,对那头说:“现在上来。”
她想开口,但是嗓子干燥难耐,视线在床头柜上找到一杯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端起来喝了。
水还带着温度,是新鲜的。
仰头,把杯中水一饮而尽,还觉得不够,但她身体疲软下不了床,把杯子原处放回去,静默着看向骆烬。
骆烬正看着电脑,专注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了过来。
不过他多机敏,南弥知道他只是不想管她而已。
收回视线,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穿。
肌肤是滑腻的,说明她洗过澡了,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是骆烬给她洗的澡?
猜测刚冒出来,她顿时觉得不可能,骆烬怎么可能管她,而且当时她还是那副样子,自己想想都知道有多难看。
还没猜出到底是不是骆烬给自己洗的澡时,门外传来两道敲门声,一位中年阿姨满目和蔼的端着餐盘走进来。
南弥的狐疑瞬间散了,原来是骆烬请了保姆。
难怪。
保姆的话不多,但面目和善,放下餐盘后还贴心的提醒南弥:“粥趁热喝比较好。”
南弥点了下头:“嗯。”
保姆临走前,又不放心的问了句:“需要我帮忙吗?”
南弥:“不用。”
保姆出去后,南弥掀开被子,缓慢的下床,床边摆着双拖鞋,她穿上赤.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挑出件骆烬的衬衫套上,进了浴室。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南弥不由得蹙起眉心。
脸色枯黄,脸颊现在只剩下皮骨,尽管感觉像是睡了冗长的一觉,眼睛还是布满了血丝,额头上的伤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从哪里撞来的,嘴角堆积的痂,无不都在提醒她自己现在有多糟。
不止糟,简直一塌糊涂。
她闭上眼睛,捧起水往脸上砸,冰冷的水让人越发清醒。
越清醒,就越能回想起当毒瘾犯了时那股失控和癫狂。
水被溅得到处都是,她还觉得不够,直到水都钻进眼睛,传来刺痛眼球的涩感。
她这才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从眼角滑落下来的分不清是水渍还是眼泪。
南弥出来的时候,骆烬还在。
她低着头只往床边走,没去看。
这里是他的房间,他的家,他在,才是常理,不在,也正常。
不过等她重新把自己闷回被子里时,她才觉得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那么孤单。
尽管知道骆烬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要陪她。
眼眶又涌起一股酸涩,她急切的紧闭上眼睛,止住。
被子突然被人一把扯下,眼前的黑暗涌进一道光,虽然不强,但足够明了。
南弥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头顶上的人。
骆烬不是没看到她腥红的双眼,盯了两秒,很不悦的扔开被子:“出息。”
南弥被他这么一训,委屈就真的上来了,死死咬住唇忍住。
一咬,本就带着伤的嘴角又绽开来,她又拧着眉心松口,伸手轻触,指尖果然沾上了血渍。
下一瞬间,她整个人腾空被人拉拽着起了身。
骆烬用下巴点了点保姆放在床头柜上的餐盘:“保姆说什么,你做什么。不听话就给我从这滚。”
骆烬的话没半分温柔,和他扯掉她被子的动作一样蛮横。
言语里的威胁却不如平时狠厉,和他之前说的滚,又不太一样。
这次的滚,像只是说说。
骆烬把话放下了,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个角度正对着床,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南弥给自己在身后垫了个枕头,像是神游般,盯着骆烬看了好一会。
他都没抬过头来给她一眼。
南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她现在确实是不想滚,除了这里,她不知道能去哪。
她也怕,毒瘾再犯的时候,身边会没人。
直到现在,她才开始想这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如果骆烬不在,她怎么办?
*
南弥先端过餐盘的水,又咽下一杯后,才开始喝点粥。
粥很清淡,但她没有胃口,几乎是强塞下去的。
她一点也不怀疑,惹到骆烬会真的让她从这里滚出去。
粥吃了一半,南弥看了眼骆烬,他还在忙自己的,好似她不存在一样。
这样挺好。
南弥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三点,是下午三点,还是早上三点就不得而知了。
吃完饭,隐约间,那种难受的滋味又来了。
这股滋味一崭露头角,恐惧更先一步到。
南弥知道,是毒瘾又上来了。
这种蚂蚁钻心爬的滋味越来越明显,扶住床垫的手不断收紧,骨节泛起了白。
“骆烬...”她望向那个方向,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一样艰难的发出声音。
尽管声音细微,骆烬还是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电脑很快就过来。。
“难受?”骆烬的手搭在南弥肩上,问。
“嗯...”
骆烬:“忍着。”
*
骆烬狠,不论是人还是事,都狠的彻彻底底。
在帮南弥戒断的那一个月里,没借助任何药物,生戒。
每次痛苦难耐的时候,南弥都想死。
但骆烬把她能想到所有寻死的法子都断了,她煎熬在痛苦里,生不如死。
南弥撕心裂肺的吼,哭着喊着要放弃,让骆烬放她走。
骆烬自然不会由着她来。
她就把毒品带来的痛苦转化成对骆烬的愤怒,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谁对骆烬说过的话,全都一一吼了出来。
“我想要...我控制不住,我不能...”
“你不是很厉害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不能给我?”
“你不是很厉害么?你给我毒品啊!给我啊!”
“骆烬,我恨你。”
“恨不能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我太痛苦了。”
“——啊!”
......
南弥吼的时候,骆烬只在旁边静静听着,她扑上来要对他动手,他也没躲。
她跟疯了一样,他就是要让她疯出来。
疯完了,才过得去。
骆烬对这份痛苦能感同身受,知道会有多痛苦,也知道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她,只能等她自己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