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86)
直到天色暗下来,慕靳裴才收回视线上车。
汽车驶离,后面的那张长椅越来越远,跟曾经的幸福和承诺一样,它们还在那里,他却走了。
晚上,他们依旧住宿在六年前住的那个小镇,推开窗就能看到那个古老的钟楼,那天季星遥一直在看钟楼,他问她在想什么,她说是秘密。
至于那个秘密是什么,他再也没机会知道。
翌日清早,他们接着赶路。
司机对那个湖泊印象深刻,当时季星遥还问他借了一把瑞士军刀。他没问老板的意见,直接将车停在路边。
慕靳裴下车,他没让储征跟着,一个人径自走向湖边那棵枯树。
在离枯树两三米的地方,他停下脚步,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敢一步步朝前走。
这短短的几米路像刀山火海,他亲手毁了她所有的幸福和愿望。也可能谢昀呈说得对,他得给心脏钉个钢板上去。
好不容易走到跟前。
季星遥当初刻上去的那幅画还在,字也清晰可辨。
一个很大的星星牵着一个小月亮的手,旁边是一个简笔画的人,还有名字,慕黑夜。
那行字是:有了星星和月亮,你就再也不会孤单。
慕靳裴用拇指一遍遍摩挲着那个小月亮,这个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五年里,他的世界全是阴雨天,星星和月亮再也没出现过。
她们已经忘记他了。
猛然间,他心里一震。
骆松的女儿就叫月月,也是四岁。
可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神经出问题了,他跟季星遥每次在一起都是做了措施。
心里凉了半刻,瞬间又燃起希望,月月长得不像骆松,也不像周羽西,他们俩的眼睛没有月月好像,月月的眼睛像季星遥。
也许就是做了措施,也可能出现意外。
这一刻,慕靳裴灰暗的人生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他也顾不上再看看这幅画,用手机拍下来,大步流星朝路边走。
储征见老板行色匆匆,脸色焦急,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不管什么时候老板也没有这么喜形于色过。
他赶紧下车,“慕总,怎么了?”
慕靳裴:“去查一下骆松和周羽西,五年前周羽西是不是真的怀孕,就算她现在能生孩子了,不代表以前就能生,还有,骆松这几年跟星遥有没有联系?星遥跟月月见面是不是通过谢昀呈?”
说着,他突然停下,一瞬不瞬盯着储征看。
储征心里发毛,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让自己镇定镇定再镇定,“慕总,我知道您不信,但我真的不清楚月月是不是您的孩子。我也希望是,这样您跟季小姐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至少以后还有希望。”
为了表忠心,他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慕靳裴,“在确定月月身份前,我不跟任何人联系,您派人跟着我。”
慕靳裴没接手机。
储征:“慕总,希望借这个机会能消除我们信任上的隔阂。这是我主动要求的,跟您没关系。”
慕靳裴示意保镖把手机收起来,他吩咐司机,“去机场,今天回纽约。”他已经等不及去调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跟月月做亲子鉴定。
——
“你什么毛病,能不能吃过饭再看手机!”谢昀呈实在看不下去,一顿饭下来,她眼睛就长在了手机上。
至于她吃不吃饭,看不看手机真碍不着他什么事,可她现在这个行为就过分了。“季星遥!”
“你喊什么!”季星遥抬头,突然也不吱声了,她原本要夹菜,结果筷子伸过了头,直接伸到他碗里了。
她讪讪收回筷子,不打算再吃。
“慕靳裴可能怀疑月月的身份了。”
谢昀呈手上一顿,“什么意思?”
季星遥:“昨天储征跟我说,慕靳裴突然要去50号公路,我今天就一直盯着他手机定位看,结果他在某段路上停留二十多分钟,忽然掉头往回走。”
他停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湖边,他看到了她以前刻上去的那幅画。
谢昀呈一头雾水,“去个50号公路就知道月月是他女儿了?”
季星遥:“我以前在树上刻了星星和月亮牵手的一幅画,月月代表我…跟他的孩子,他跟我爸一样,对蛛丝马迹都很敏感。”
谢昀呈把事情从头至尾捋了捋,不由担心:“储征为了自证,估计连手机都上交了,慕靳裴接下来肯定会做亲子鉴定,M.K下属的医院就有做鉴定的资质,不过医院一直都由慕靳裴直管,我跟鉴定机构的医生不熟悉。”
沉默了片刻。
“只有一个人能帮我。我们现在就去纽约。”季星遥拿着手机匆匆回卧室收拾行李。
谢昀呈看看碗里被季星遥筷子戳过的米饭,吃了两口又放下。他好几个月才吃这一次中餐,结果这么扫兴。
谢昀呈在客厅等了半个多小,季星遥还没出来,他没了耐心,去卧室找她。
季星遥刚才一直在打电话,敲门声响,她通话正好结束。
谢昀呈推开门,“你能不能别那么磨叽!我们要是比慕靳裴晚到纽约,什么都来不及了!”
季星遥晃晃手机,“我已经解决好了。”
“你找谁帮忙?”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你以为我稀罕知道!”谢昀呈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又停下,“不用回去了是不是?”
“回,我这幅画已经完成,想去看看月月。”季星遥走到门边,“你能不能问问月月,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裙子?”
谢昀呈上下打量着她,“干什么?”
季星遥:“想跟她穿次亲子装。”
傍晚时,谢昀呈和季星遥到达曼哈顿,月月今天在画廊有课,他们过去时课程还没结束。
季星遥拿着一个漂亮的娃娃,站在画廊窗边等月月下课,她意兴阑珊看着窗外熙攘的马路。
暮色渐渐闭合。
谢昀呈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不时也会看一眼季星遥,这几年来她第一次穿白色长裙,锋芒的气质敛去,多了以往的仙气和柔和。
“星星!”
季星遥猛地转头,月月已经下课,她今天穿了白色公主裙,脸上是克制的喜悦和激动。
“星星,你怎么来啦?”
季星遥俯身,张开双臂,“想你了呀。”
月月一路小跑奔过去。
谢昀呈不乐意了,抗议道:“我这么明显一个目标,你没看到?”
月月扑到季星遥怀里,这才转头看谢昀呈,“谢爸爸,我爱你。”说完她赶紧回头亲亲季星遥,“星星,我这几天也特别想你。”
季星遥把娃娃给她,一把抄起她。
月月抱着娃娃,爱不释手,“谢谢星星。”
“不客气。”季星遥问她:“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月月嘴角上扬,“我要吃草莓味。”
谢昀呈穿上风衣,陪她们一块下楼,做个合格的付款码。
楼下不远处就有冰淇淋店,谢昀呈给月月买了两个草莓味的球,他问季星遥:“你吃什么味道?”
问完又自言自语,“算了,你别吃了,少吃冷的。”
月月手里抱着娃娃,谢昀呈拿着冰淇淋,一勺勺喂给她吃。季星遥一直盯着月月的脸看,月月吃冰淇淋时,她就盯着月月的菱形小嘴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谢昀呈瞅着季星遥,“你就这么馋?”
季星遥:“……”
谢昀呈舀了一勺直接送她嘴里,“解解馋,就没见过你这种女人。”
这一幕,被路对面的人收入眼底。
储征也看到了,他默默低下头。
慕靳裴望着那个他想了五年的女人,此时,她正在别的男人身边。他想喊她名字,却堵在心口,发不出声。
“月月!”
他没法再看谢昀呈接着喂她吃冰淇淋,只好打断他们。
季星遥倏地抬头,隔着马路,隔着人群,他们还是看到了对方。四目相对,跟他们初遇时一样,猝不及防。
那次,他们是陌生人。
然而这一次,却隔了千山万水。
绿灯亮了,慕靳裴大步朝这边走来,黑色的风衣跟夜色重合,他身上和眼里危险的气息一如当年。
谢昀呈凑近季星遥耳边说了句:“他现在想弄死我的心都有了,今天结账给我时记得多给点小费,不然我死不瞑目。”
慕靳裴走近,他一言不发盯着那个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