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铮被摁得一痒,不免又是“噗嗤”一笑,俯头低声说道:“舒服不?一会儿回家脱光了让你摸个够。”
奉九气得要推开他而不能,宁铮不为所动地紧紧搂着她,“等回去我也要摸你腰才不吃亏。”
奉九已经不爱跟他计较这种事了,反正他能随时随地耍流氓。
宁铮又说:“明天我们去拜见岳母?”
奉九说:“明天时间可能不大合适,后天应该行。”
他们又小声争辩着到底哪天更合适,一边往外走,奉九不免对着动手动脚的宁铮推推搡搡的。奉天的夏天少风,此时墓前却没来由地刮起一股小旋风,那原本插得好好的艳丽的芍药花被吹落了几片花瓣,随风轻轻飘了起来,打着旋儿,有几瓣落在墓碑上,似乎有魂灵在轻轻地笑……
第三天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宁铮早早地跟奉九到了唐府,那个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小不苦早早地守在大门口,翘首以盼姑姑归来。
一见面奉九一把抱起他,两人都掉了泪,不过两天不见就这样,宁铮望天儿。
奉九欢欢喜喜地跟着大嫂、奉灵和不苦进后院看奶奶了,三个男人一直目送她们进去,唐度和唐奉先才请宁铮进了客厅。
唐家的武陵园是按照无锡蠡园仿造的,所以客厅完全是江南的明堂设计。
宁铮很自觉地等岳父唐度落座到上方的主位上,他才在西厢的一把圈椅上坐下,今天一进门,他就敏感地察觉到唐家父子对他的态度很有点微妙,虽然他们尽力做出亲热的样子,但却总免不了杂了点心存芥蒂的意思。
他看了看唐度身后的紫檀木屏门上挂着的一幅楹联,用行楷书写而成,“应靠良心争口气 不求表面做文章”,十四个字体势清朗、典雅遒丽,最上面的横联上写着“安心堂”,不禁微惊。
宁铮今天穿的还是那件奉九给买的布料做的绛色香云纱长袍,他忽然从客座站起,一旋身撩袍跪下,对着坐上座的唐度和东边厢的唐奉先抱拳作揖:“岳父,大哥,当初算计大姐的事,是我不对,请岳父和大哥看在奉九的面子上,原谅我。”
唐度和唐奉先见此情形一开始颇为震惊,随即有些无可奈何。
震惊的是,很显然宁铮已经知道了奉琳跟家里恢复联系的事,看来宁铮对唐家的动向了如指掌;无奈则是他能按捺到成亲后等着出嫁女回门这个时机才做出此等姿态,一方面表示他对于唐家即便知道了真相还是帮他瞒着奉九很领情;另一方面,则是让人想再狠狠地责备他也不能,毕竟最愤怒的时机已过。
这小子,年岁不大,考虑事情倒是周详。
唐家父子对视一眼,唐度发话了,“起来吧,以后只要你不做对不起奉九的事,我们就既往不咎。”
宁铮低低应了,听话地站起来,垂手站在一旁。
唐奉先则没唐度那么大度,他今天可是有备而来,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两封信,也不说话,递了过来。
宁铮走过去恭谨地双手接过,抽出来一看,面露惊异之色,这是两封因为未作回应而被视为自动放弃录取资格的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哈佛一卫斯理,都是高等教育这顶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唐奉先缓缓开口道:“妹夫,当初为了让舍妹能够心无旁骛地嫁给你,我不得不隐瞒了这两封信函,舍妹为了这段婚姻做出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念想。我想说的是,如果舍妹以后跟你过得不顺心,我还是会支持她出国留学的。”
宁铮心里一凛,立刻掸袖作揖,肃然从命。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主要参考史料来自《世纪情怀——张学良全传》(作者 王海晨、胡玉海 广东人民出版社 人民出版社)。
内容翔实客观,笔法古雅,受益匪浅。
其他参考书目还有《张学良的政治生涯》(作者(美)傅虹霖 辽宁大学出版社)
《少帅春秋》(作者 顾维钧 赵一荻 岳麓书社)
第30章 泰山
待吃过了和和睦睦的一顿午饭,到了下午,把跟自己生活作息都相似的小觉包不苦拍睡了,奉九又头疼地领着非要到她闺房一游的宁铮进了自己的院落,“看吧看吧,有什么好看的。”
奉九出嫁了,但闺房里的摆设可一点都没动,随时准备欢迎主人回归。
宁铮心满意足地东看西看,马上被离得最近的博古架上一排大大小小的木艺品给吸引住了:一只机灵的小麻雀、一匹眼神倔强的小驴子、一朵向日葵、一串紫葡萄、一盘磨、一只小公鸡正在给一只小母鸡叨毛,正好用小公鸡叨毛的嘴把两只小鸡连了起来……这些小东西应该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打磨得很是精细,涂着清漆,煞是可爱;有的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风格从最开始的朴拙生动,到后来的精巧灵透,不过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好像就是随意一做。
尤其跟博古架上那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和新奇巧妙的西洋工艺品相比,无论从做工还是价值上都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谁做的啊?”宁铮很感兴趣地拿起那两只小鸡,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小鸡的尖嘴巴。
奉九看了一眼,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这两只小鸡,放回去后淡淡地说:“是一个不出名的木工随便做的。”她从未跟宁铮提起有关虎头的事儿,好像那是她少女时代的瑰宝,只能放在心里,自己时不时地拿出来摩挲,拂掉时光的尘埃。
宁铮盯着她的背影,没说话。
随即两手插兜,慢悠悠地举步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个金色大相框,镶着玻璃,里面用一张浅碧色花纹纸做底,贴了不少小时候的奉九和母亲的合影,看照片上的题字,从百岁照到十岁,一年一张。
五岁以前的照片里,奉九都是一双满是眼黑的黑葡萄大眼占了大半张脸,小脸圆圆,鼻头也圆圆,抿着小嘴儿,每张都是一脸吃惊相,爱人得不行,宁铮立刻现出一脸慈爱,老父亲上身一般,可把奉九吓坏了。
再后来的照片,眼睛渐渐变长了,脸也变长了,小人儿的五官越来越精致,神情也越来越严肃,任性的嘴角还是微微下垂的,一股子小女孩的倔强和罕见的灵气,依稀看得出今天的模样了,他仔细地看了看抱着她的奉九母亲说:“你长得真像岳母。”这是个美妇人,厚发,服饰清雅简约,相貌清丽,只是,眼睛里浓重的哀愁压过了原本的灵气,的确,奉九有了她八分相。
宁铮看着题字……所以,这样一年一张的照片到奉九十岁就断了,因为她母亲就是在那一年过世的,从那以后,她就不大爱照相了么?
奉九听了,怅然若失。
宁铮转过身,搂上她的腰肢,“想你娘了?”
奉九低着头,说:“不用想,她天天都在。”
宁铮捧住她的脸,低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奉九,如果你是你母亲,你会怎么做?”
奉九一蹙眉,“这个问题我早想过,既然原谅不了父亲,那就离开呗。”奉九一点不好奇宁铮怎么会知道自家的事儿,还有什么是他想知道而无法知道的,只怕根本不存在。
“就知道你得这样想。”宁铮拧了拧她的鼻尖儿,“你也知道你婆婆的事儿,如果你是她,你又会怎么做?”
奉九认真想了想,发现心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居然还是离开,不禁对自己有些汗颜。
宁铮不用她回答也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儿,他单手扶住她的肩,修长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颌,用浓黑的眼眸追着她不愿与自己对视的眼神,“世界上很多事,不是一走了之那么简单。”
奉九又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其实她们的问题,不太一样——我母亲的问题,在于她太把我父亲当回事儿;而你母亲……”
“是你婆婆。”宁铮好声好气儿地纠正她。
奉九没理会他,“恕我直言,她主要是没有足够大的势力和足够多的钱财,而且太为你的前途着想。”
宁铮默默无言。
“奉九,”宁铮忽然出声,“你有多少钱?”
“你缺钱?想问我借?行,三分利。”奉九伸出三根手指,得意地一晃。
宁铮啊呜一口咬上去,奉九赶紧抽手。
“你个小葛朗台。”宁铮笑了,心里却后知后觉于身怀巨款的奉九很是危险,直接跑了怎么办?自己怎么居然忽略了这个问题?可这事儿,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