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可以这样爱(63)
“对,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她失落的语气在我的耳边响起,”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我不会再隐瞒了。”
我强迫自己不看她,咬牙忍着泪说:“请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我,包括我亲生父亲的事。”
“其实……我是你妈妈的妹妹,”她苦笑一声,“只不过我是被领养的。你外公外婆是好人,我从小就是孤儿,是他们心善,才把我带回去养育。你妈妈一直不欢迎我的出现,毕竟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喜欢把父母对自己的爱给分走一半的人。她比我大六岁,她和你爸爸结婚那年,我十六岁,虽然她当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对我的讨厌只增不减。我那时候比较叛逆,很让父母头疼,十六岁就和男人混在一起谈恋爱,十七岁就怀孕了。你妈妈会厌恶我,也不是没理由的。”
回忆到这里,她停下了,我侧头看她,发现她也和我一样,盯着窗外看,只是眼神空洞,像没有聚焦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我不想和她四目相对,于是慌张把视线放到了窗外,她苦笑着叹气:“父母对我失望透顶,他们劝我打掉孩子,叫我不要犯傻,但我根本听不进去,或许你不明白,待在那个家里,我是愧疚的,也是压抑的。我觉得只有那样,我才能挣脱,得到自由。你爸爸也语重心长地劝我,但每次你妈妈碰到他和我单独在一起说话,就会大发脾气,骂我不要脸,丢他们家的脸面。后来我不顾他们的反对,跑到外面,和你的……父亲偷偷在一起生活,他家条件不错,最后我们东躲西藏了几个月,生下了你,本以为他以后会娶我,可是没多久,他就被家里人带回去了。我走投无路了,只能带着你回家。”
我以为她哭了,但她面容平静,直到嘴角尝到咸涩的滋味,我才发现,哭了的人是我。
她伸手过来,应该是想要抹去我的泪水,但被我往后一靠躲开了。她尴尬地收回手,继续平静地叙述,不疾不徐的口吻仿佛在诉说别人的往事:“回家后,我才知道,你外公因为我离世了,你妈妈特别恨我,看到我抱着孩子回来了,死活要赶我走,你外婆见事已至此,提出把你登记在你爸妈的户口上,做他们的女儿,叫我继续上学,免得邻里说闲话。你爸爸没有异议,但你妈妈态度十分强硬,不管我怎么求她,她始终不松口。”
我想象着她祈求母亲时绝望恐慌的样子,心里泛起刀割般的疼痛,但依然倔强地不去握她的手。
“不过还好,你外婆和你爸磨破嘴皮子,她才同意,但她是有条件的,我必须和他们断绝关系,并发誓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才同意让你做她的女儿,她无法忍受我的存在,因为她觉得,我的存在是对他们家的羞辱,”她的声音里是浓浓的苦涩,“那时候我没有办法,为了你能有个正常的生存环境,我只能答应。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爸爸和我保持联系,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早就绝望地死掉了。我这辈子最感谢的人除了你外公外婆,就是你爸爸了,他是个好人。”
“所以,我第一次来这里找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你女儿了,对吗?”我擦去泪水,看清了她红通通的眼眶,发现自己再没法保持淡定了,“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后来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离开?”
她抓住我的手,力气大的吓人:“对不起,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我无数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告诉你,可我不能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也不能违背自己当初的誓言。”
“然后你出去玩了一圈,觉得自己的心态恢复地差不多了,认为再面对我不会失态了,于是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继续扮演我的知心姐姐?”
她没有回答,看我的眼神是难以形容的悲戚。我抑制住又要出来兴风作浪的眼泪,问她:“我的亲生父亲在哪里?”
她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吗?那之前来这里找你的那个中年男人呢?”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咄咄逼人的,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探问。
“他不是,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想也没想地回答,“我没有骗你。”
我抽出自己的手,盯着她就算惊慌失措也不会紊乱的浓妆,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爸妈会离婚,是不是因为我爸喜欢你?”
“不是。你爸爸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背叛你妈妈,他对我是挺好,但绝对不是因为男女之情。他们离婚,我毫不知情,经历过那样的风浪之后,我怎么会有心思再去想着儿女情长,更别说去破坏对我有恩的你爸爸的家庭了。”
我没再问什么了,我相信她说的一切,会问她这个问题,我也只是求心安罢了。如果来这里之前,我还是愤怒的,那么此刻,在知道一切真相后,我真的可以平静下来了。我不是冷血动物,面前的女人在十七岁的花样年纪生下我,又不得不因为我而抛下我。因为我的存在,她也丧失了追求幸福的能力,基本葬送了自己大半的生命,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愤怒、去恨她呢?但我们都知道,以前坐在一起没有顾忌地想聊什么就聊什么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至少现阶段的我,没办法认同她这个妈妈。
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扯回我的思绪,我拿出手机来看,是郁临深发来的消息:“酒媚,如果事情处理完了,来一墨书店找我,我在二楼等你。不见不散。”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楼梯走去,却被她叫住:“阿媚。”
我停下步子,回头看她。她也看着我,眼里充满恳求。我知道我该给她原谅,至少得告诉她,我有一天会原谅的,然而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走出咖啡馆。太阳向西沉落,余晖的光还是热的,一点点驱走我内心的寒冷,我取出包里的湿巾,细细擦着脸上的泪痕,同时努力扬起嘴角笑。
我来到书店二楼,几乎每个书架旁都围满了购书的学生、家长,当然也有不少独自前来的成年男女,他们有的在悄声议论着手中的书籍,有的在眉飞色舞地对身旁的同伴描绘着什么,有的则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捧书阅读。
我在几个书架附近转了转,都没看到郁临深的身影,于是走到一个人相对少的书架前面给他打电话。
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正当我要拨第二遍,有人冷不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去,来人不是郁临深又是谁?
“你去哪里了?”我问。
他的脸上是罕见的别扭的羞涩,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飞快地朝四下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眼神让穿着纯白衬衫的他看起来像个打算趁着老师不注意偷溜出课堂的男孩。
他这番反常的举动让我既好奇又纳闷:“你干什么呀?”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挺直脊背,双手递出一个蓝色信封,中规中矩地说:“我的名字叫郁临深,我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但我和所谓的前妻已经没有任何情感或者财产纠纷,因为那段婚姻买的房子,我也已经处理掉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我爱上你了,认定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这里面有一封我写的情书,还有一副房门钥匙,希望你能接受它们。”
我看着他手中的信封,那些爱他的日子在脑海里一幕幕回播,而我只觉得满足。他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知道只要我一伸手,就能拥有自己曾经梦想的一切。
我接过信封,仍然傻傻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突然靠近我,悄声说:“酒媚,不打开看看吗?”
我咬了咬嘴唇,撕开信封,取出一串钥匙捏在掌心,打开对折的信纸。
信十分简洁,只有短短两行字:酒媚,如果你接受我作为你今后的伴侣,明晚六点,请带着这串钥匙前往如下地址,我会在那里等你。
下一行写着一串陌生地址。
我抬起头,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温柔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答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等,只是为了看我。
我开心地笑了,没有泪水。
也许,这是一封最不像情书的情书,却是最有诚意的一封独属于我的情书。未来那么长,我们的爱情,或许只能用余下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来书写才足够,又或者,根本不会有写完的那一天。不过这有什么所谓?因为我们会一直勇敢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