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卿相(134)
因为病着,就没怎么出门,只待在屋子里看看书,品品茶,再看应周训训狗。
应周养的狼崽子都长大了不少,整天围在桌子底下抢骨头吃。明明是凶狠血性的狼,被养的如同狗一般......吃的多了,还长胖了不少。
织音嫌弃这些个看起来蠢蠢的生物,天天对应周说:“都说了不要给猪染色!你看看,给胖的啊。”
那可是狼,是狼啊!
应周虎着脸回道:“它们很厉害的,前几天还逮到耗子来的。”
织音扶额。
耗子......
应周骄傲地道:“等它们长大了,肯定能生擒猛虎,脚踏飞鹰,所向披靡。”
织音扯着嘴皮子牵强的笑了笑。
还所向披靡?逮个耗子它们都上蹿下跳,各个角落都钻了个遍,把整个院子闹得鸡飞狗跳,墙都给挠出了一个洞。
应周给它们取的名字也都让人啼笑皆非。
将军,大帅,先锋,飞隼,蛟王......
沐韶光看着那一只只崽子凑到应周脚边,尾巴摇的快飞起,眼巴巴盯着应周手里的大骨头,前肢搭在应周腿上,哈喇子流到嘴边沾湿了灰白的毛,不时发出“嗷”的声响。
再品味品味他们的名字:将军,大帅,先锋......
沐韶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端着茶杯的手都笑得颤动起来,还不小心洒出两滴染到雪白的衣襟上。
织音回过头就见到如此情景。
一袭白衣的丞相大人懒懒地坐着,白皙的手指捏着青玉茶杯,眉眼带笑,眼神温和,望着他们的方向,满脸温柔。
一瞬间,仿佛这寂寥的秋冬,乏味无趣的枯木枯草都化为最美丽的颜色,映衬着这画中之人。
真好。
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之时,织音听见“狗崽子”们发怒地低吼,眼神凌厉,随时准备扑上去。
它们死死盯着的方向,是天空。
...
第98章 半梦
远远地划过来一个黑影,逐渐压低,盘旋在低空。那,东山城的猎鹰,攻击力很强,飞行速度快,耐力好,日行千里。天南星的人大都会驯养猎鹰,用于捕猎,还有传递信息。
这一只猎鹰,织音也常见到的,是暗萧的,还是从草原的方向来的。
应周也见到它了,安抚了一下狼崽子们,吹了一个口哨,那猎鹰就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取下藏在猎鹰毛发里的信,跑过来交给沐韶光。
沐韶光捏着信纸展开来看。
看了许久,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院中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沐韶光抬头对应周说:“你去玩吧。”
应周直觉帮主好似突然就不大开心了,虽然脸上还是挂着与往常无异的笑,但他中并没有笑。其原因,还是在于这封信。
应周按沐韶光期望的做,唤着狼崽子走开了。
织音看她走了,这才问沐韶光,“草原的信吗?发生什么了?战事不利?”
沐韶光摇头,“哈达尔与君洛离反目,还让人追杀君洛离。君洛离不知所踪。”
没有了君洛离,哈达尔就是没有方向乱撞的盲人,斗不过章之曦的。这样一来,夏国与草原的战争该告一段落了。
说不定,他们反目,也是章之曦的设计。
这只是信中所说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哈达尔继任草原王位子,按制要娶其兄长之妻,也就是之前和亲草原的卫国公主绮玉。
绮玉自小便是受礼制教化长大的,自然无法接受这个。
如今她自缢身亡了。
或许,这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她和亲那日起,她就断情绝爱,从此为责任而生。
后来,晋南王反叛,草原却不能出兵救助卫国,她这个和亲公主就显得没有了价值。
卫国灭亡,她成了亡国公主,在草原又怎会好过?
再后来,卫王一脉悉数断绝,她是这一脉活着的唯一一个人,心中伤恸,足以让人丧失生的意志。
她唯一的依靠,原草原王敏罕,死于内斗,她便成了真正的浮萍。
如今,命运又将一个心死之人逼上了绝路。
或许她灵魂早已死了,留下一个躯壳在世间挣扎。如今,这幅躯壳,也解脱了,从此魂归天地,无拘无束。
造成这一切的,正是沐韶光。她命中注定的一切悲剧,皆起于沐韶光。她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真正该恨的人是谁。并不是造化弄人,红颜薄命,只是阴谋算计,利益驱使下她成为牺牲品,却无可奈何。
沐韶光本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也不会悲伤的。但似乎是当周瑾钰太久了,沾染上的那些情绪还未完完全全消失。
于周瑾钰而言,绮玉公主是过路人,值得高看一眼的女子。奈何她一腔痴情错付,牵扯出许多风波。
周瑾钰是最怕有人真诚待自己的。因为这样真诚热烈的情义把自己的不堪衬得很更加明显,而自己还在用谎言、阴谋摧毁这情义,践踏这情义。
太肮脏,太不堪。
不只是绮玉公主,还有许多许多的人。
一些本应该平安顺遂的人,本应该现世安稳的人,本应该实现自己的梦想的人,本应该肆意潇洒的人,本应该成就斐然光耀于世的人......
那些人大多已经化为尘土,长眠地下了。
活着的,还困在谎言与阴谋中苦苦挣扎而逃不开。
许是周瑾钰的影响太大,沐韶光夜里睡觉时梦到了许多东西。
往事一幕幕流连在眼前,闪动着划过,从明亮到暗淡,最后化为烟灰。
从东山城开始,再到卫都,再到北境,最后又到了......夏都。
那一张张面庞纷纷闪过,最后又全都消失,只留下一片黑暗。
耳边响着两个人的对话。
“孤王忙着安置回来的百姓,可是许久没来看他了,怎么这又病了?”
“水土不服。”
“我这儿的水土有这么糟糕吗?”
“糟不糟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怎么说话这么冲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你哪里都惹到我了,快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你这女人,蛮不讲理!”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您还是请回吧,这里不用担心。”
“......他这情况很凶险吗?”
“九死一生。”
“怎么会这样?”
“很早之前就隐现端倪了,自从去了北境之后......回来以后就一天比一天衰败。如今这身体就像是一个碎了的瓶子再粘起来,随时都会碎的......我以为来这里的日子,不用再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会有所好转,可是......”
沐韶光还没醒来,就听到织音与文少吟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吵得人不好休息。挣扎着睁开眼睛以后,就看到了织音哭红的眼睛和文少吟焦急的脸。
沐韶光干咳了几声,“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里?”
织音扑到沐韶光身上,“没事了,没事了,醒来就好了。”
沐韶光被她压得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文少吟立刻拉开织音,“你别压着。”
织音这才收回所有的失态,解释道:“你那天晚上睡着了以后,就发烧了,烧了好几天了。”
沐韶光安抚道:“我没事了,这不是已经醒来了吗?”
织音揉着眼眶,笑着点点头,“嗯,醒来了。”
文少吟凑上来,说道:“她说你是忧思过重,你是忧什么?思什么?”
织音以手肘撞到文少吟肚子上,“您可闭嘴吧!”
文少吟捂着肚子,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孤王?”
织音不知悔改,眼中是挑衅之光,“我家丞相说了,我的面子可比您大。您不服啊?打回来呗?”
文少吟捋起袖子,“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啊!”
沐韶光立刻按住他,“文兄,可别,给我个面子,别跟她计较了。”
文少吟冷哼一声,抱着手道:“这么能折腾的女人,也就你受得了了。”
沐韶光轻笑:“叫你担心了,真是不该。”
文少吟道:“知道我担心就好,我不多问了。你快些养好才是,不然别人还真以为我这水土不好呢。”
“是。”
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了敲门的动静。
沐韶光听到应周带哭腔的声音,“帮主,您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