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卿相(127)
卷轴徐徐展开,逐渐现出全貌。画师是在安陵江边上的高山观景后着手画的。从这个视角看过去,能看到苍翠青山,江水奔涌,恢弘大气。本身很是庞大的大坝在这视角内显得有些渺小。大坝本身就分为复杂的几部分,分流了汹涌的江水。很大的一部分被引往边上的湖池,水又从这湖发散开来,灌溉了广袤的平原。
沐韶光打量着图纸上的每一寸,仔仔细细地看完整张图,最后合卷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谢冬得此一句评价,自然喜不自胜。
谢冬又掏出另一幅画,画的是另一番景象:
一身着官服的人,在坝上摆了祭坛,祭天地,祭水神。上万的百姓过来围观,场面很是热闹。开闸的那一刻,咆哮如狮吼的水喷涌着往外流,顺着开出的沟渠四处流散开,往安陵附近的平原流去,为春灌提供丰富的水。
百姓们呼啦啦地欢呼起来,震天撼地。沟渠附近的百姓们还跳进去捧一口水就往嘴里灌,吃了一嘴泥也不在乎,喜悦之情早已将一切淹没。
分明只是静态的图画,画中展现的场景却生动地再现于人面前,好似能听到那咆哮的水声,还有比水声更加沸腾的百姓的欢呼声。
沐韶光摩挲着卷轴的边缘。谢冬没有等来一句评价,却觉得帮主看到这一幅画,是比看到之前一幅更加高兴的。
沐韶光放下画卷以后,谢冬又找出一穗谷粒,递给沐韶光:“这是属下在安陵边上的田里种出来的,今年引得江水灌溉,长势喜人。”
沐韶光接过,摸着饱满的谷粒,点头道:“确实很饱满。”
“下一季的粮食,安陵地区必然大丰收。”
不必再靠天赏饭吃,好一年坏一年。
无论是涝还是旱,这安陵渠都能解其困,甚至是化害为利。
沐韶光拍着谢冬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此事,必定会载入史册,千秋传颂。而这一方百姓,往后的千千万万代,都该感念你恩德啊。”
谢冬立刻道:“论功,帮主之功德在我之上。若非帮主一手安排筹谋此事,支持此事,安陵渠根本不可能建成。世人不知,可我知......”
沐韶光轻笑一声,“行了,再捧我我也不可能给你加官进爵。”
谢冬也笑起来,“属下也不在乎加官进爵,只想着有如此机会,能用到我,已是最大的幸运了。有的人天赋异禀,才学不凡,但穷极一生也是没有如此机会的。”
沐韶光道:“我听着你的意思,不打算在夏国做官?你有如此建树,以后夏王自然会重用你。你的机会,还很多。”
“属下能有今日,全在帮主,自然听从帮主调遣。帮主若要我留下来,我万死不辞!”
今日朝堂上喜气洋洋,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众人都喜上眉梢。
一喜,安陵渠建成。此后,安陵水患旱灾减少,收成大增,或许这一片不大的土地会成为整个国家的粮仓。
二喜,西境边关传来消息。大将军方亦及副将沈涣在抗击草原来军的战斗中取胜,一路将敌军逼退数里,军心大振。
连日来朝堂上的低气压渐渐散去,连夏王今日看起来也是格外高兴。
谢冬也因此大功得到了丰厚的封赏,风头无两,引人嫉妒。
这么有本事的人,夏王自然要尽其用。
“户江乃是我国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船只皆依仗此道。如今南北河运通达,然户江沿线几大市镇渡口却因来往船只过多时而堵塞,影响南北河运贸易。早有商户向孤王进言论及此事。如今,孤王打算修缮河道,此事,就交由谢卿来办。”
谢冬并没有立刻领旨,反而当着夏王的面往沐韶光的方向看去。
沐韶光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站出出言道:“王上此举固然有利,然眼下西境战事未平,开支本就不小,又因为修缮安陵渠之事消耗极大,国库空虚,此时兴此举,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晏青听得此言,不由得皱眉,无论丞相是否赞成王上的想法,但出此言,确是有些大逆不道。
夏王被臣子反驳,也没有不开心,面色如常,问堂中大臣:“诸卿以为如何呀?”
晏青道:“王上此举圣明。修缮河道,使得南北通达,贸易昌盛,本就有利于壮大国立,此为‘开源’,丞相所言,是‘节流’。‘开源’与‘节流’两者皆是国力强盛之计,然臣以为,‘开源’为兴国之本。故而,臣认为这户江河道,该重新疏通修缮。”
他说话小心翼翼,既顺着卫王,又委婉不敢得罪丞相。。
这位也是通透的人精。
沐韶光并未再出言,只安安静静地站着,没有表示同意或者反对。
夏王看了沐韶光好几眼,又转头看向其他大臣,“诸位以为如何呀?”
吴应率先站出,道:“王上,谢冬虽善工事,但从未经手过此类水运河道修缮之事,怕是难担此大任。”
吴应一说完,谢冬立刻就道:“王上,术有专攻,河运一事,确非臣所擅。”
朝堂上安静地听得到众人的呼吸声。
晏青又悄悄看了一眼夏王的表情,但什么都看不出来。年轻的夏王,似乎大悲大喜大怒都不会使得他变了脸色,永远如此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能搅动他的情绪。
朱浅此时也缓缓站出,“王上,今年秋收未至,国库确实不充裕。每日筹备运往西境的支出,以及维持北境,东境守卫大军的支出已不少。如今若是想要修缮河道,国库却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晏青不满道:“朱大人,可曾已经仔仔细细核对国库账目,又可曾仔仔细细算算修缮河道所需钱款?你只在这里思索了片刻,如何得出此论?”
朱浅斜眼看了晏青一眼,道:“臣总理户江府一应事务,国库有些什么我岂会不知?”
“可是......”
夏王观战许久,终于开口:“既如此,此事便暂且搁置,改日再议。”
晏青一路跟着夏王走,夏王的步伐不紧不慢。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越如此,晏青心里越没有底。
最后夏王在一处凉亭停住脚步,邀晏青一起坐下。
晏青不知道夏王如今心情如何,试探地道:“王上,今日所议之事,臣以为......”
夏王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晏卿啊,你筹备文官考试之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晏青不知夏王为何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流利地回答:“约莫两个月后可以正式开始。”
夏王点头,“很好。”
很好。
晏青仔仔细细揣摩这两个字的意味,恍然想明白。
今日之事,夏王确实心中不快。原本修缮一事,约莫该有超过半数的人支持才是,但今日,只因为丞相大人发了话,半数多的官员都站在那一边。丞相对于这朝堂的控制力,太强了些。
夏王也曾对晏青透露过一些关于丞相,众大臣还有夏王的关系的事情,但知之不全。这丞相背后的人,可不止晋王军,还有......朝中诸多大臣。他们的渊源如何,晏青不敢过多探究,但他知道,夏王如此扶持自己,是存了让自己与丞相争锋、抗衡,甚至是取而代之的心思。
朝权与军权,都操控在丞相手中,但夏王自然不满于此,想要建立自己的力量,与之交锋,夺回权柄。自己是其中的一个,护卫军也是,沈涣与沈源两兄弟也是未来要成为夏王臂膀的力量。而现在夏王提到这文官考试,打的主意应当也是在其中发展自己的力量。毕竟现在丞相手上能人众多,而夏王少人可用。
这朝堂,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变化。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要面对万丈深渊。
这次文官考试,一定是风波不断的。
沐韶光下朝回府以后,又看到了暗萧送来的信,是关于西境的战事。
若敌人真的是君洛离,那沈涣和方亦如何能让他吃如此的大亏?沐韶光一直在思量此事,最后在字数极少的一封信里,找到了一些线索。
草原军中人心不齐。草原王敏罕本不愿叛天南星,然其弟,草原二王子哈达尔却与他相背。如今哈达尔意欲夺权,煽动草原几大部落还有众多贵族与他一起发动战争,还取得不错的战绩。而草原王敏罕,着了他的道,被软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