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班主任路老师想问什么，却被王主任举起手打断了，他温和的说：“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也不迟。”王主任提笔在病历卡上流利的写下主诉：“停经2月，腹痛伴□□流血2小时，晕厥一次。”写完病历，他在电脑上输入了相关需要检查的单据。
路老师像是从王主任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便点点头，拉起苏访琴出去了。过了没多久，路老师又一个人折了回来，她脸色颇为焦虑的问道：“王主任，你告诉我实话，我这个学生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王主任一向是一个非常慎重沉稳的医生，在相关数据没有结果以前，他表现出了一贯的风格，沉吟片刻后说：“她父母怎么没一起来？”
路老师叹了口气说：“她父母离婚了，她跟她妈妈一起生活，她妈工作比较忙，平时没时间管她，就托我多照应着点……她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怎么跟她妈交待啊？”
王主任蹙眉良久，然后说：“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你急也没用啊。”
路老师想了想觉得王主任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说：“好吧，我去看看检查的怎么样了，谢谢你，王主任。”
“别客气。”目送路老师离开后，王主任微微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后，苏访琴和班主任路老师拿着B超和尿检检查结果进来了，她把B超单子交给王主任。王主任看着看着眉头就深锁了起来。路老师见状忐忑的问道：“王主任，结果怎么样？”
王主任对苏访琴说：“小姑娘，你在办公室先坐一会，我跟你老师说几句话。”
苏访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她很快点了点头，安静的坐在王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王主任和路老师出了办公室，临走前王主任还把办公室的门掩上了，示意路老师跟着他。
王主任把路老师带到了病房里的婴儿沐浴室，现在不是沐浴时间，里面空无一人。
路老师一脸紧张：“王主任……”
王主任晃晃手上B超单和尿检结果，点点头说：“尿HCG阳性，B超提示子宫左侧混合性团块，通知家长吧，很可能是宫外孕，马上要住院。”
路老师瞠目结舌：“什么？！这怎么可能？！她是我们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一向品学兼优，连男朋友都没有，不会搞错了吧？”
王主任说：“应该没错，给家长打电话吧。”
杜社和罗晓飞对面坐着孕妇邱丽玲和她老公，看得出来，他们十分紧张。杜社已经结束了今天的门诊，他让罗晓飞把门诊室的门关上了，尽可能创造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
杜社尽量用平缓的语气给他们夫妇解释病情：“你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心超做出来不是很乐观，有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狭窄、主动脉骑跨，目前考虑先天性心脏病里面一种严重的类型：法乐氏四联症。”
邱丽玲老公瞪大了眼：“有多严重？”
杜社说：“法乐氏四联症是胎儿心脏发育过程中出现异常造成的，主要有三个畸形：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狭窄、主动脉骑跨，当然有些会合并心室肥厚，刚好四个表现。这几个畸形里面，如果只是单纯的室间隔缺损，目前出生后手术矫正的技术很成熟，问题不大。关键在于肺动脉狭窄和主动脉骑跨，这个往往会造成严重的心力衰竭。所以，这就有一个矛盾，孩子需要到能够承受手术创伤的年龄才可以手术，但往往因为心力衰竭他等不到那个时间，就死于并发症。退一步说，即使做了手术，手术效果怎么样是不清楚的，有一部分孩子生活质量不高，要花很多钱维持生命……”杜社顿了顿又说：“可是，这个畸形又不是致命的。”
邱丽玲听出杜社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孩子还是能活下来的？”
杜社脸上很平静，他注视着邱丽玲夫妻的表情，用近乎冷酷的声音回答：“法洛四联症患儿的预后主要取决定肺动脉狭窄程度及侧支循环情况，严重的有25%～35%在1岁内死亡，50%病人死于3岁内，70%～75%死于10岁内……”
邱丽玲和老公互相看了一眼，一脸惊慌。
杜社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然，也有活到成年的，之前来我们这里做产检的一个孕妇也是这种畸形的心脏病，还怀了孕，可是因为心力衰竭可能要剖宫引产……这个孕妇毕竟活到了成年，但只是个案，也可以说是奇迹，事实上这种心脏畸形存活率很低，90%都会在成年以前死亡……”
邱丽玲突然哭了出来，她老公也一脸愁云惨雾。罗晓飞连忙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邱丽玲，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语。邱丽玲抽泣着说：“杜医生，你是知道的，我这是第三次怀孕，前两次都习惯性流产了，这次好不容易保住了，可是孩子却得了心脏病……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邱丽玲老公也说：“是啊，杜医生，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别的办法留住这个孩子？”
杜社摇摇头：“恐怕很难，即使动手术，手术死亡率3%左右，但是一般要在孩子5岁以后做，你得希望这个孩子能活到5岁以后……而且花费不菲……”他看着邱丽玲夫妇然后说:“我不能替你们做决定，现在，你们应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有了主意以后来找我，我会尊重你们的意见，期间如果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罗晓飞十分同情的看着邱丽玲夫妇，面对这种两难的选择，换成任何人都不知道该选哪条路走，因为怎么选结果都是一样的。罗晓飞忍不住难过的低下了头，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作为医生却无能为力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事后罗晓飞和郝美丽她们谈起邱丽玲的事，她问：“到底怎么选择才是对的？”
郝美丽语气低沉的说：“这是两难的选择，放弃的话就等于放弃了一条生命，也许这辈子她都不能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可是不放弃的话就要倾家荡产去治疗这个孩子，而且极有可能孩子还是保不住。所以，无论他们怎么选都没错，当然也都没有好的结果。”
罗晓飞执着的追问：“可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条人命不是吗？花多少钱都应该救他不是吗？”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这个能力承受倾家荡产去救一个根本长不大的孩子，你还太年轻，等将来你结了婚就会明白。”
罗晓飞和郝美丽双双回头去看，站在她们身后的正是回家休养的的护士小萍。罗晓飞和郝美丽同时跳了起来，上前拥抱小萍。
“小萍姐，你怎么有空回来看我们？”罗晓飞兴奋的说。
“是啊，小萍，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吗？怎么跑医院来了？”郝美丽拉着小萍到沙发上坐下。
小萍笑着说：“我在家快闲的发霉了，我这种劳碌命，一旦空闲下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逛街就不知道还能干点啥，实在是闲的发慌。”
“呵呵，那感情好，你就回来上班吧。”郝美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产科少了你还真不行，忙得我们人仰马翻的。”
小萍却突然低下了头，声音低低的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王主任帮我个忙……”小萍顿了顿，哽咽着说：“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因为我实在不敢赌这个孩子的未来……”
小萍说着说着就哭了，郝美丽把她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她，周围的同事们都沉默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中年女人拉着一个少女跑过来大喊大叫：“哪个是王主任？王主任在哪里？！”
第六章 生命之重 2
众人齐刷刷回头去看，罗晓飞上前询问：“您找王主任有什么事吗”
中年女人疑惑上下打量罗晓飞，发现她虽然穿着一身医生袍，但看起来特别稚嫩年轻，估计不是说得上话的人，便轻轻推开她，不耐烦的说：“我找王主任，你们王主任人呢？”
郝美丽见状就站起来，上前挡在罗晓飞身前，态度不卑不亢的说：“请问您找我们王主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中年女人见过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护士，便气不打一处来，噼里啪啦的说：“你让他给我出来说个清楚，他居然让我女儿去做孕检？！我女儿今年才17岁，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怀孕呢？你们这不是胡说八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