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杜医生。”王丹夫妇跟杜社打招呼,发现杜社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王丹微微对她笑了笑,罗晓飞赶紧面带微笑回礼。
杜社认真的看了看孕妇王丹的围产期保健册,这本围产期保健册并不是在郊县综合医院里做的,但是每一项检查都非常规范,从中可以看出王丹对这个胎儿的重视程度,杜社从保健册里没有发现问题,又看了一下胎心监护,皱了一下眉头,对罗晓飞说:“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罗晓飞接过胎心监护,仔细看了看后说:“胎心监护变异不太好。”
杜社问:“什么原因?”
罗晓飞考虑了一下说:“嗯,可能是胎儿的睡眠周期。”
杜社把胎心监护展平,对罗晓飞说:“你看看,做了多少时间?”
罗晓飞犹豫着说:“100分钟……”
杜社说:“100分钟,始终只有细小的变异,没有增速,应该考虑胎儿窘迫,而不是睡眠周期。”他转头对孕妇王丹说:“看来等不到下午了,胎儿有缺氧的可能,我打算马上给你做剖宫产。”
王丹紧张得抓住了老公的手。
罗晓飞跟在杜社身后走出病房,她追问杜社:“听说这个孕妇的老公是艾滋病感染者,那她会不会也是……”
杜社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淡淡的说:“目前还没确诊王丹有感染艾滋病。她的每次艾滋病抗体的检测都是阴性。疑罪从无,我们不能妄下结论。”
罗晓飞不免焦虑的追问:“可是因为昨天那个艾滋病产妇的事,到现在大家都还杯弓蛇影,为什么还要再收一个可能感染艾滋病的孕妇进来?”
杜社停下脚步,转过身,严肃的看着罗晓飞说:“不然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让她回家非法接生?还是把她转去别的医院?”
被杜社这么一抢白,罗晓飞说不出话来,是啊,不管是让王丹回家非法接生还是把她转去别的医院,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罗晓飞不禁惭愧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社冷冷的抛下一句话:“如果你害怕感染疾病,趁早还是别做医生了。”说完扔下罗晓飞一人站在原地发愣就管自己离开了。
下午杜社进入手术室内准备给孕妇王丹做剖宫产手术,他今天穿的手术衣和平时有很大不同,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而且有防止血液渗透的防水层,多戴一副安全眼罩,戴着两幅手套,连脚上穿的鞋子也是全封闭的。罗晓飞发现除了杜社以外手术室里的其他人似乎也跟自己一样很紧张,顶替小萍做洗手护士的是护士小梅,她也算是比较有经验的护士了,可是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紧张。
手术开始后,所有的器械的传递都是通过弯盘,大家的动作迟钝了许多,唯独杜社的动作依然轻快,快速的切皮、分离腹直肌,打开腹膜,排垫纱布,暴露子宫下段,切开子宫,娩出胎儿、胎盘;常规缝合子宫。产妇王丹的子宫有明显的水肿,渗血很严重,杜社需要做缝扎止血。
杜社左手用纱布压迫着子宫上的出血点,右手一伸,并没有抬头,吩咐洗手护士小梅:“给我缝线。”
对于艾滋病病人的剖宫产,缝针等锐器应该放在弯盘里,然后把弯盘递给主刀,尽可能避免锐器在两个人之间直接传递,但今天的洗手护士小梅虽然年纪不小,但刚刚调来手术室,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严格通过弯盘传递器械,但眼看手术快要完成了,一时大意,直接把缝针递了过去。
因为太紧张,小梅竟然忘了锐器直接传递的规则应该是护士拿有锐器的这边,主刀拿没有锐器的那边,阴差阳错,她拿反了。杜社右手被缝针刺破,血很快就渗出来了,他马上退下手术台,同时嘱咐罗晓飞:“罗晓飞,你压住出血点。”
罗晓飞一看到杜社的手指被刺破,心里一沉,马上回答:“是。”
杜社立刻脱下手套,双层手套已经被刺破,中指上有一个针眼,正在出血。洗手护士小梅立马吓得哭了,她哆哆嗦嗦的说:“杜医生,对不起。”
郝美丽接到消息立马赶进手术室,用无菌的生理盐水反复冲洗杜社的伤口,然后消毒。杜社重新戴上手套,上手术台,进行止血。手术完成的很顺利,下手术台的时候,郝美丽领着刚才的洗手护士小梅再次向杜社道歉。
“对不起,杜医生,是我不小心,真的对不起!”护士小梅深知自己今天犯的错极有可能毁了杜社的职业生涯,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个重大的错误,她宁可被扎伤的是自己,也不希望是杜社。
杜社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他看了护士小梅一眼,然后说:“如果产妇是艾滋病人,我的感染几率小于1%,如果产妇不是艾滋病人,这点不算什么;别放心上。”说完就出去了。
留在手术室里的人除了还在不停哭泣的护士小梅,像罗晓飞和郝美丽她们内心都五味杂陈,她们心知杜社这么说是为了安慰小梅,可是现在谁也没有底,到底他会不会被感染上艾滋病,如果,如果真的是那1%,那就意味着他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了。
从手术室里出来后,罗晓飞到处找了找,没看到杜社。她有些害怕,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一个人走到花园去散心,意外看到杜社正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沉思,罗晓飞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杜社回过头来,发现是罗晓飞,问道:“有什么事吗?”
罗晓飞小心翼翼的问他:“杜老师,你有没有服用阻断药物?”
杜社想了想,淡然说:“孕妇是否感染艾滋病,还要等疾控中心确认。”
罗晓飞上前一步:“那万一感染了呢?你会错过最佳服药阻断的时间。”
杜社站起来,他比罗晓飞高出一个头,俯视着她,平静的说:“明天应该会有报告,不会错过24小时的。知道孕妇是艾滋病人,还不算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你知道不?”
罗晓飞傻傻的说:“不知道……”
“最坏的结果是这个孕妇如果是窗口期,检测不出抗体,我们以为她不是艾滋病人,没有服用阻断药物……”
罗晓飞脱口而出:“完全有这个可能。”
“是的。”杜社转身走了。
杜社到病房探望刚做完手术的产妇王丹,“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王丹和她老公正在逗孩子,看见杜社感到特别高兴:“挺好的,谢谢杜医生。”
王丹发现杜社手指上贴着创可贴,忐忑的问道:“杜医生,我听说手术中你被扎了一针?没事吧?”
杜社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被扎破的手指,淡然说:“你的检查都是阴性的,关系不大。对了,你的血液我们送去市疾控中心直接做核酸检测了,这样更加准确目前还不能确定你是否处于艾滋病感染的窗口期,所以最好人工喂养,别母乳喂养。”
王丹听杜社说没什么大问题,心里一颗石头落地,开心的说:“嗯,好的,杜医生,谢谢你!”
杜社对他们夫妇点点头:“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两天后,一个护士拿着产妇王丹的艾滋病检验报告过来高兴的对所有人宣布:“王丹的艾滋病核酸检测是阴性的!”所有人都围上来看,护士把检验报告给了产科王主任。王主任看完后告诉罗晓飞她们:“杜医生感染上艾滋病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不过还需要过段时间再复查一下抗体,以防万一。”
罗晓飞终于放下心来,护士小梅激动得又哭了,惹得大家都笑了。
杜社和罗晓飞送产妇王丹一家离开,她抱着孩子坐上车,对杜社和罗晓飞挥手道别:“杜医生,罗医生,再见!”
罗晓飞微笑挥手:“再见!”
车子离开后,罗晓飞侧头看着杜社笑了笑。杜社突然回过头来问她:“你又在笑什么?”
罗晓飞尴尬的笑笑说:“我之前无意中在咖啡馆门口看到你跟王丹坐在里面,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你的……”
杜社白了她一眼,抛下一句“无聊”,转身朝医院里面走去。罗晓飞吐吐舌头,追了上去。
第五章 为母则刚 1
又是一个国立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妇产科门诊的早晨,走廊里挤满了前来做产检的孕妇。虽然分级诊疗制度已经多次强调需要严格实施,但是在国人看来,怀孕生孩子是人生大事,没必要在乎那几个钱,也因为大医院的吸引力,所以,医大附属医院的产科和郊县综合医院的产科诊疗区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场景,一个是热闹的菜市场,另一个,虽然人也不少,但并不拥挤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