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卿往车库走着,手心被强行塞进了一只温暖的手。
那只手抓着他的手指摇摇,“不生气了?”
檀卿垂目看着眼交握的指端,“看你表现。”
哎哟。
周沫扯了扯嘴角,假装自己毫不在意他的消火,心里却乐开了花,脚步都颠了起来。
城市的霓虹线蜿蜒向远处,归家的恋人蠢蠢欲动。
只是不巧,碰上了堵车。
应是逢了清明回程的高峰,檀卿呼了口气,看着一动不动好几分钟的车流看了眼周沫,“下午逛街去了?”
“嗯。”她努力弯起笑眼看向他。
手机上胡倾城在问:【他要是在意的话我还要不要换结局啊,我修完了。】
周沫敲下:【换啊,他都看了,换个二次元的结局有什么。】
焦躁的司机在按喇叭,嘟嘟声不时传来,扰的不急的人都急了。
檀卿握住周沫的手,捏了捏,“这几天有没有在心里骂我?”
他知道周沫心理活动丰富,看着智商不算很高,眼睛骨碌一转,内心戏很足。
周沫脊柱跟被针扎了似的,登时僵直,“怎么会?我知道自己错了。”
“哦?”檀卿挑眉,不可思议地轻笑,“错哪儿?”
那天不该打开晋江主页忘了关,但,她说:“全部都错了。”
“......”檀卿正要说话,前方车屁股开始松动,他扶上方向盘,淡淡告诉她:“你错在没有告诉我。”
你没有告诉我你有一段世纪漫长的感情。
你没有告诉我你们好到一种超越爱情的关系。
你没有告诉我你为这段感情准备了纪实小说。
你没有告诉我在我们恋爱期间你一直保持了自述过去感情的状态。
你没有告诉我新婚前夜你还和前任拥抱诉衷肠。
这些若能瞒住其实没必要说,说了徒增烦恼,可他知道了,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如何也洗不干净的染缸,举手投足都能看见墨迹。
“对不起。”
周沫将表情掩在树影斑斓下,语气听起来很是柔软。
浮光掠影间,她一抹疑惑飘过,这事儿怎么告诉他?
算了算了,不气了就行了。
檀卿在那三个字落下许久瞥头看了她一眼。
“周沫,嫁给我你后悔吗?”
“不后悔!”周沫的莹白覆上模糊昏黄,景光照射在脸上,半明半暗。
“那你......”
“嗯?”周沫硕目含光,等他问,这次她一定好好的答。
“没什么。”
檀卿拐了个弯,进入瓣花街。
到家时,周沫边喘气边换拖鞋,侧头见他在看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这是宣誓后他们第一次有这样的亲密动作。
檀卿敛起嘴角,拍拍她屁股,“去吧。”
周沫洗完澡,就溜进去穿婚纱了。
约好明天送去清洗的,今日正好派个用场。
她太全神贯注,以至于外面有东西砸碎的声音,都忽略了。
在她拼命收腹时,檀卿携着烟味出现在了身后。
周沫咬着下唇,羞涩转身捂住胸口,“帮我拉个拉链。”说着将屁股半翘起。
室内,一盏落地灯微光莹亮。
一道沉沉的呼吸。
迎接她的是檀卿的手掌,它用力的抓上了囤肉,下了狠劲。
“啊!”周沫娇呼,“痛。”眉头都蹙了起来。
落地灯将身影投射,墙面巨大和弱小形成起伏对峙。
“周沫,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你是不是根本就想离婚?”牙咬切齿,喉间挤出。
周沫听他这么说很是不解,“怎么了?”
怎么又变了风向?
男人的情绪十八变,方才还阳光和煦,瞬间雷霆风暴。
没有任何预兆的。
周沫被吓得心脏失序,几秒就出了半身汗。
檀卿火冒三丈,一手控住她的脖颈,一手掐住她的腰,附在她耳边质问,“小说是你们一起自述的?”
“我不知道。”她慌乱地转动眼球,试图分析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
“刚开始不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月底。”她试图转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却被他的手掌死死扣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他的手劲又收紧了两个度。
半暗的室内有几秒只有一男一女交错的粗喘。
可没有暧昧,只有焦灼。
“周沫,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别墅那次分心是因为他,去北京是因为他,结婚哭成那样是因为他?”他怒不可遏地抓住了她的长发,“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直发也是为了他?”
“不是!”最后一个不是!她吃痛地后仰,双手抓住他的手,试图减缓力道,焦急和疼痛让她失了辨析问题的神志,只能本能地道歉:“对不起。”
檀卿本还吊着口气指望她说不是什么,想来也说不出什么。
条条框框的蛛丝马迹罗列,只当是小姑娘好奇、爱走神,只当她爱哭情绪膨胀,只当她远赴京城看老友,原来这都是粉饰后的对过去的留恋。
连在床上……
檀卿一把将她扔到床上,胸膛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又变回那副没有温度的语气:“明天去民政局,带上结婚证。”
周沫飞速起身,都管不了婚纱在身上半挂着,拉住他的手,戏剧地本能地恳求道:“檀卿!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不辜负任何戏剧性,她被一把甩开,如同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一样,伏在地上看着他的脚步离开。
门嘭地一声。
她脸在地板上枕了一会,因为太突然,眼泪都没来得及出动。
半晌,她稍微捋了捋,才起身走到电脑边,却见电脑已经被砸碎了。
键盘与屏幕之间的电线还连着,金属壳断裂了。
空旷寂冷。
原来,他生气的样子和黑白灰一样,没有温度。
周沫站在客厅一片茫然,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大家都商量这一起羞羞。
她虽然嘴上骂檀卿婚后大变,其实内心知道他多是有原因的。
她想不明白,但也大概知道因为什么,遂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胡倾城。
她感觉这次的檀卿比之前更果断,其转变肯定和她刚发的内容有关,她没看,不知写的什么。
“倾城,更新的内容是什么啊?”
“什么?”
“檀卿发了好大的火,”周沫揉了揉后颈,她觉得刚刚自己的颈部都闭合了,“是不是你更新了什么?”
“我就把结局换了。”胡倾城慌忙打开电脑,大脑高速运转,结局也没有做羞羞啊。
*
檀卿是走楼梯下楼的。
他一节一节地飞速向下,没有任何灯光,漆黑一片。
脚步凭着本能跨出相应的距离,磕了几次,踩空了几次,可都没摔倒。
下到二十层时,他稍稍恢复了点理智。
半黑,黑的好。
黑暗屏蔽了视觉,倒也透析了思路。
周沫身体里某段被破开的组织结构证明曾经有人进入过她的生命,檀卿不是第一个。
有点点在乎,不过大部分是,这有什么。
只是自己的判断失误而已。
作为一个曾经的浪子,他没有胡东阳那样的癖好,妻子非完璧,他没有不舒适感。
可作为一个男人,妻子心里生根发芽了一个男人,和他相似,且在他看来,一生都难以拔除,那就是口中含了一个刀片,时时剐蹭,提醒他,她心里住这个人,你不是唯一,且分量还小于他。
相处过程中太多蛛丝马迹,可檀卿三百六十度连轴转,也没有关键性的指向信息将它们串起来。
第一次看小说,他花了一夜看了一半,回到家又看了另一半。
一个让人揪心的离散。
充满无奈。
盛怒之后,他触到了心中的不舍,看到她谨小慎微地追着他讨好他,心中柔软下来,把过去写成一本书,应是告别的一种,那也好。
算了吧。
第二次看小说,他听着周沫淋浴的浅浅水声,看了新结局。
合理感人。
周沫是一只永远打着爱情鸡血的鸡仔,追逐她的猴哥扑腾鸡翅膀。
这样的结局太合理,他不禁联想到,是不是没有他,他们就会如故事里的走向,如那晚的拥抱和冰释,走到一起。
檀卿的手指因用力过猛,此刻还微微发抖。
他停住脚步站在黑暗里缓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