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者(98)
“你在这里等我。”张淑芬撂下安静,转身跑回店里,她目光直视着吕玲,但话却是对着营业员说的,“这衣服我们要了,不用谁的VIP卡,八折就行。”然后她打开包,一张张把钱数了出去,心里竟没痛半分。
她一手拎着装衣服的口袋,一手有力地搂着女儿坚定地从云鼎走了出去,再没回头看一眼。
安静靠在妈妈身上贪婪地呼吸着,张淑芬身上混合了淡淡的油烟味,廉价的洗发水味,这是自己闻着长大的味道,也是让她心安的味道,夹杂着茶米油盐,锅碗瓢盆,蹉跎但却真实的生活。
她总算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一遇到向娜便主动退出,不是自己有多高尚,而是自己从来都没奢望能活在吴狄的世界中,像是那双阿迪达斯,或是那件小羊皮衣,他们唾手可得的世界,却是自己穷尽一切仰望的天堂。
“妈妈,”她往张淑芬怀里钻了钻,“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我陪你走。”张淑芬看着女儿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但还是放不下心。
“没事儿,我逛一会儿就回去。”安静笑着拢了拢妈妈有些散开的头发,“妈,你今天帅呆了。”
张淑芬适才被义愤麻痹的心这才清醒了过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哭丧着个脸,“这种帅一次就够了,以后再不了。”
终究没犟过女儿,张淑芬嘟嘟囔囔地上了车,“早些回来啊!”她看着车下的女儿,不放心地又喊了一嗓子。
安静冲她挥手,直到那车开得不见了踪影,才慢慢地朝另一边走去,她记得这里离黄姨的烤串店很近,也记得那里有很多酒。
“黄姨”,安静进门就看见了有些清瘦的老板。
她转过身来,看见是邓怡曾经带来好几次的那个文静的女孩儿,不觉就红了眼,“来了?”
“嗯”,安静想起邓怡,心中眼里都酸胀起来,“黄姨,来两瓶啤酒吧。”
黄姨抬手在眼角抹了下,“你等下。”转身到后厨房拿了一叠子煮得热热的盐花生,“可不能空腹喝酒。”
这是邓怡在时最爱挂在嘴边的话,只是音容笑貌还未消散,人却阴阳相隔。安静默默地一颗接一颗剥着花生,像是邓怡在一旁掰着手指监督一样,“不到三十个不能喝酒哦。”安静每咽下一口,心中都是难言的酸楚,她没再要酒,黄姨也颇有默契地一直没送酒过来。
忽然帘子被大大地掀开,一个踉跄的身影钻了进来,扯着嗓子大声喊着黄姨拿酒。
安静抬起头和他一对眼就愣了,来人正是肖阳,他脸色极差,眼周都是厚重的乌青。
“你也在?”肖阳皱了皱眉,像是不喜欢安静出现在这里,随后他看见桌上那碟盐花生,着魔似地怔住了。
黄姨听见声音也转了出来,看见肖阳的神气便明白了八分,“既然碰上了,就坐一起吧。”她把肖阳摁在安静对面的凳子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安静一眼,便又走了开去。
安静一颗颗扒拉着花生,肖阳也不说话,乖乖地看着安静数齐了30颗推到自己面前,“不能空腹喝酒。”好像是邓怡笑着在说,肖阳用袖角狠狠擦了擦眼,把那一堆花生剥了壳扔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
安静起身找黄姨拿了四瓶啤酒,她看着黄姨担心的眼,“没事的,有邓怡镇着。”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先带了几分哭腔。
她给自己和肖阳都满上,看着杯中金黄的颜色,像极他们未褪色的青春年华,只是年华也好,佳人也罢,一个个都再抓不住。
肖阳连着闷了几杯,再拿时安静不动声色地捂住了杯口,“我们一人最多两瓶,”她看着肖阳倔强不肯移开的手,“从前都是这么的。”
“从前,从前!”肖阳忽然就站了起来,“我若是都做回从前,邓怡就能回来么?她说好好读书,我们一起上S中,我拼了老命考上了;她说我们一起到北京,我去了;她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到现在我他妈喝酒还习惯性先扒拉几口花生;我这么听话地守着这些承诺,她却半个影子都不留。”说到最后,肖阳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今天偏就往死了喝,我倒想她有本事就跳出来管我骂我!”
安静拉住了听到声音赶过来的黄姨,“他不会喝多的,不会让邓怡在那边还难过的。”她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肖阳不自觉的松开了捏紧的拳头,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时间三个人都在流泪,不知那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儿,在海水没过头顶的瞬间会否想到,从她逝去那一刻起,这些人的生命便永远缺失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