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迢[悬疑](56)

俞遥本来是不打算管她的闲事的，但是……想到刚开学时，这姑娘睡在自己的对床，总喜欢叽叽喳喳地逗自己开心，还在大事小事上帮过她不少忙，她又有些心软了。

“陈妍，你等等。”她拉开车门，领着她走远了几步，才淡淡地开口，“要是那群人还找上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尽量帮忙。”

陈妍的眼泪一下子就冲出来了，她也顾不上自己浑身脏兮兮的，猛地抱住俞遥，把头埋进她怀里放声呜咽。

“我明明看过，年利率不超过36%，也不算高利贷啊，结果……结果那网络合同里，居然处处是坑，还加了好多苛刻的附加条款，一不留神利率就涨了好几倍……”

“我真的没想到……遥遥，我好后悔，以前还笑话你看个app协议都要逐字逐句地反复琢磨，当时他们客服催得急，我不好意思慢吞吞的，就没怎么细看。”

“如果我认真看了合同，怎么可能贷这种款啊！”

俞遥的身体微僵，叹了口气，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你先想办法把本金凑齐了还给他们，不行就报警。”

陈妍脸色惨白地摇摇头，眼神里带着绝望：“不行啊，我被他们威胁，拍了那种照片，只还本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俞遥推开她，认真地望着她泪水扑簌的双眼：“那你就先下手为强，咬准他们动机不纯这一点，把有关证据交给警方，深查下去，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陈妍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俞遥望着她瘦如刀削的下巴，怎么都不能想起当初那张圆圆可爱的苹果脸究竟是什么模样了，只是撇过视线，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以后好好学习，别去再继续贷款了，不然我就把你当初偷外卖的事情爆出来，我说到做到。”

陈妍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好。”

她心底烦躁，知道陈妍能考上成大，也绝对不是个愚蠢的，会去选择高额网贷，终究还是逃不过心底的那些虚荣心在作祟。

于是，她没忍住又罗嗦了一句：“也别再去动刀子了，都有后遗症，而且那么疼……你父母要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就是这句话，却让陈妍猛地抬起头，又哭又笑地冲她拔高了音量：“谁想动刀子呢？俞遥！你不懂，你们这种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体会到我们的悲哀！你还记得吗，大一的时候有个比赛，我和宿艺一起参加的，我努力很久，最后因为长得丑被刷下去了，而她却因为那场比赛收揽了不少人气，一路往上爬到现在的位置，凭什么啊？”

“每一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我都在想，颜值即正义，这个社会，是不是生病了？”她扯了扯唇角，轻轻地喃喃自语，但很快又话音一转，眼神变得尖锐起来，连新做的下巴都有些扭曲变形，“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就因为穷，我就不能追求美了吗？我就活该躲在犄角旮旯里，看人家扶摇直上了吗？”

甩下这句话，陈妍扭头就往外跑，她还把那双看上去挺值钱的高跟鞋拎在手里的，一双脚**着，踩在冰冷不平的地面上，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像是小美人鱼舍去尾巴换了双腿后，忍受着刀割的痛意，仍要固执地去追寻虚妄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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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遥重新回到车里时，宗迢正在接电话，应该还是苏灿打来的，对方告诉他，光头杨勇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在宗迢的刻意提醒下，他们找了维修方面的专家，避开C市的警方，从报废厂里拉回了那辆摔得四分五裂的车，从头到尾地拆分开，重新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唯一的疑点在刹车片上，但是，不能确定是过度磨损造成的，还是有人提前动了手脚。”

宗迢蹙了蹙眉，手指有下没下地叩击着方向盘，余光瞥见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骤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刻正襟危坐：“苏灿，案发现场那边还有人守着吗？”

“这都快九点了，他们上午就找拖车把汽车的残骸拖回了报废厂里，现在，现场只剩下些维修道路的工人，在那边清理扫尾。不过这个点了，工人们应该也下班走了吧？”

宗迢咬咬牙，声音冷又急促：“你先别回A市，马上返回杨勇坠崖的第一现场，找一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啊？”

他顿了顿，继续嘱咐道：“快去，最好带上一个同伴。”

“不就是查看现场吗？”苏灿笑嘻嘻的，“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可怜苏灿一个孤家寡人，大年初一的，先是偷偷摸摸地进了报废厂运出一堆破铜烂铁，又在脏兮兮的修理厂里蹲了一下午，好容易以为能收工回家赶上一顿夜宵了，却再次被自家老大指使着回了原现场。

再一次感叹了句单身狗没人权，苏灿扛着冷风和夜色，重新朝着深山里行进。

然而，等他把车停在光头杨勇失误操作，直直地把车开向悬崖下的位置附近，看清楚那段断裂的防护栏边，枯黄的茂密杂草间，正徐徐腾起的青烟时，苏灿丝毫没了玩笑的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蹲下身去，轻轻拨开杂草，冷不丁地，望见三柱火光猩红，正在燃烧的香。

这三柱香才点上没多久，应该是来人顾忌着下边那些进行道路维修的工人，刻意等他们下班离开了，才刚插上的。

想起之前陆宁的那几起案子里，神神秘秘出现，又毫无线索的三炷香，苏灿听着山谷间，如魑魅魍魉飞啸而过的风声，哆嗦了一下，只觉得有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意从脚底窜了起来。

当初的那几炷香，可都是燃彻底了的，苏灿一边拍现场的照片，一边顶着冷风皱眉嘀咕，这个位置在风口上，把香插在这里，那个人居然不留在附近守着，就不怕它还没开始燃就熄灭了？

拍好了照片，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视线却不经意地掠过路边的石头，被搁在上边的，某个反光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枚银色金属外壳，造型独特的打火机。

看清楚那枚打火机的模样，苏灿的瞳孔猛地骤然瑟缩了一下，正要去取，下一秒，他的脖颈后却突然传来一股森冷的凉意。

心底暗骂自己一声乌鸦嘴，他猛地扭过头，却望见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从黑暗里逼近了他，正举着一根粗壮的棍子，凌空朝他劈下来。

苏灿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枪，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拔出，只是狼狈地躲避着，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几秒前，他迷迷糊糊地瞥了眼手机屏幕，看清楚刚刚拍摄的那张照片已经成功传给了宗迢，才总算松了口气。

另一边，宗迢正刚刚到家，把车停在了老房子后的旷地上，就收到了苏灿发过来的消息。

他望着图片上的那三柱烟雾缭绕的香，沉默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陈翠死前，在他耳边低语的那句“初一上香”，终究还是灵验了。

与其说灵验，不如说，是幕后之人，**裸的挑衅。

他磨了磨后牙槽，把电话拨回给苏灿，想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手机关机了。

宗迢的心头一跳，心头骤然蔓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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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在一阵兵荒马乱里，飞快地过去了。

到了正月十二那天，成大开学，俞遥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没有先赶去实验室，而是去了A市第一医院。

她抵达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宗迢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倚着墙，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俞遥走过去，捏捏他的手，瞥了眼病房里被各种仪器包围的苏灿，才压低音量问他：“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见到是她，宗迢回过头来，面上浮现出有点暗淡的笑意：“生命体征平稳，只是还是没有醒过来。”

初一那天晚上，宗迢没有打通苏灿的电话后，第一时间给他的手机进行了定位，并联系了当地的警方。

虽然出警很及时，但他们赶到的时候，袭击苏灿的人已经跑了，苏灿躺在地上，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几乎已经心跳骤停，好容易抢救了回来，等他的情况稳定后，才把人转移回了A市。

俞遥瞅着他有些泛青的面色，犹豫地开口：“宗迢，你是不是怀疑，那个袭击苏灿的人，是C市警方内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