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迢[悬疑](24)
“‘你是罪孽最深重的一个,因为你的包庇,凶手迟迟逍遥法外,我的仇恨日渐滋生!你这个嗜血成性的刽子手与伪善的怪物,这镇上的人都是因你而死。’”陆宁目光阴冷地望着俞遥,面无表情地念出这句台词。
就在俞遥错愕抬头望向他的那一刹那,他很快捂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我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刻,这是男主角最后杀死那个哑巴之前,说的吧?”
说罢,他俏皮地冲自己眨眨眼,眼神在杀人魔那被仇恨蒙蔽的阴冷与原本的清澈无辜间切换自如:“姐,怎么样?我是不是有演歌剧的天赋?”
俞遥对视着陆宁与自己肖似的眼眸,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半年前在商场中擦肩而过时,突然兴冲冲地抓住自己喊姐姐的少年,如此熟悉又陌生。
哪怕当时他拿出了小时候一家四口的照片和后来他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证实了自己的身份,但此时此刻,一股刺骨的寒意仍然不管不顾地从脚底窜了起来,直往五脏六腑里渗透。
她没有应声,垂了垂:“我记得你小时候成绩很好,梦想是当核研究方面的专家,怎么后来学舞蹈去了?”
陆宁突然停住脚步,斑驳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让俞遥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脸庞似乎突然变得格外冰冷,但当俞遥下意识地想要去探寻时,他很快低下头,闷声地解释:“那年洪灾之后,我们拿到了政府的赔偿款,搬去了南方,定居在县城里,他们打工我上学。后来爸重病去世,妈又带着我搬去了个旅游小镇上,开了家民宿,可惜没开几年,她就因为抑郁症自杀了,丢下一屁股债和在念高中的我。当时有个经常去那边找灵感的舞蹈家看中我的资质,说是只要我跟着他学跳舞,就帮我还债资助我继续上学。”
俞遥缄默不语,她甚至能看清楚少年眼底被他掩饰得很好的不甘心与愤恨,可是依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她在相信直觉还是相信心底最后对亲情的一点儿眷念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没有再多问什么,戴好口罩拦了辆出租车,便带他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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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剧院不远处的一家日料馆里,俞遥摘下口罩,倒了杯清酒给对面显得有点局促的少年,叩击着桌面沉声问:“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你一下。”
“你是不是认识成大的一个女生”
陆宁小心翼翼地把面前的摆件挪开几分,闻言,有些错愕地朝她望过来:“谁?”
俞遥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女生的信息,只能按照记忆里的模样跟他描述:“个子不高,短头发偏点自然卷,很瘦,蜜色皮肤。”
这个描述很范围就太大了,陆宁为难地皱了皱眉,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对了,”俞遥思考着措辞,把最直观的第一印象说出来,“她的长相似乎有点偏东南亚人的特征,右眼角下有道……咳,很性感的小伤痕。”
陆宁怔愣了一些,眉头微蹙,迟迟地摩挲着手中的酒杯。
就在俞遥以为他会否认的时候,陆宁突然歪了歪头,笑了起来:“我知道姐姐你说的是谁了,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她也是你们学校的。”
据陆宁所说,那个女生名叫“阮听森”,是他所在的培训机构少儿班的代课老师,两个人有过几次碰面,但不是很熟。
“你说那次在成大附近湖滨公园碰到我们,是因为我前一天晚上我的老师把一张琴谱交给了我,委托我拿给她,才约在那里见面的。”
说罢,陆宁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姐姐怎么问起她了?”
“哦,没什么,上次看到了,隐约记得她是我们学校的,就问问。”
俞遥漫不经心地拨开覆盖在拉面上的豚骨,回想着刚刚陆宁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应该是真的跟那个女生不太熟。
看来她只能找个机会,亲自去会会那个叫“阮听森”的女生了。
离开拉面馆的时候,陆宁执意要送她回去,俞遥本来是要拒绝的。
陆宁却叹了口气,干净的眼眸里多了几分隐约的担忧:“我送你吧,网上现在闹得那么严重,我怕你出危险。”
俞遥的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眯了眯眼。
陆宁明显是知道她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今天见面以来,他却只字未提,不知道是过分信任她毫无嫌疑,还是因为,他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正值晚自习结束,学生街熙熙攘攘的,出租车到了入口便不肯往里走了,说是怕堵在里边不好出来。
两人下车,穿过烟雾袅袅正热闹的路边烧烤摊,为了避开人群,俞遥带着陆宁绕路,顺着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子往咖啡厅的方向走,
寂静的冬夜万籁俱寂,尤其在这深巷里,连风声都吝啬出现,只有两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快看见前边隐约在薄雾里,刻着“coci主题咖啡厅”几个字的灯牌时,陆宁突然停下了脚步:“姐,你还恨他们吗?”
少年的声音很轻,几乎就要随寒气消散在风里了。
俞遥听清楚了,脚步却未减,直到走到巷子尽头,她才头也不回,平淡地回答了陆宁的问题:“跟我生命不相干的人,提不上恨不恨的。”
“其实,小时候每次我去县城时,偷偷给你带东西回来,妈都是知道的,有一次我没有攒够钱,她还趁爸不注意偷偷塞给我……”
陆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俞遥轻嗤一声打断了:“陆宁,我长到十三岁,遇到那场泥石流之前,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上,是为了上学。名额是我自己偷偷找到校长争取来的。”
“就为这,还差点被那个男人打死,”她的嘴角翘了翘,似嘲非嘲,“因为他想让我继续待在村小学里,最好就不上学了,好方便带你。”
陆宁的嘴唇嗫嚅了几下,讪讪地解释道:“那个地方太落后了,整个环境就是那样的……后来他们出来以后,知道‘重男轻女’的想法是不对的,也试着拔除这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就是……我们都以为你死在那场泥石流里了,他们愧疚了一辈子,也没地方补偿。”
“不需要了,”俞遥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入巷子尽头,私房菜馆外的幽邃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竟然有几分寂寥的味道,“送到这儿就行了,你走吧。”
“陆盼!”陆宁没有再追上来,而是突然拔高了音量,有些失控地冲她喊,“如果是现在的你,处在与当时相同的境地里,你还会返回去救我们吗?”
许多年没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俞遥恍惚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等它在冷气里结成雾,才回头冲他笑了笑:“不会。”
十三岁那年,他们所在的山区里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雨,学校的广播半夜里放了一则预警,提醒他们可能会发生洪灾,不要乱跑。
给家里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她在冰冷的宿舍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爬起来连夜翻了几座山跑回去。
然而等她把他们喊醒,一家人极不情愿拖拖沓沓地收拾了东西,还没来得及离开,上游的电站堤坝就垮了,水冲下来引起山洪爆发,她站在不断上升的水里帮着父母抢救屋里的“贵重物”,他们接过贵重物,却因为怕逃不出去,没有拉她那一把,任由她陷在泥里,跟着破旧的木房子一同被洪水淹没。
陆宁垂着头,碎发遮住他黝黑难辨的瞳孔。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良久以后才终于抬起头,凝望着她快要消失的背影,失神地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在走廊尽头化妆间等了一个小时的蒋嘉景:??人呢?妈的好气。
下一章揭秘。
第20章 往事
俞遥没有留意到陆宁异样的神色,她绕过了一楼的私房菜馆,直到踏上咖啡厅外的那一方阳台前,紧绷的脸色才慢慢地缓了缓。
她正要掏出钥匙去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说的朋友家,就是这儿?”宗迢的神色在黑暗中莫辨,语调也没什么起伏,但不知为何,俞遥就是听出了几分隐忍的怒气。
“你怎么在这儿?”她按捺住不受控制荡漾了一下的心跳,蹙了蹙眉心。
“一整天都不回我消息,还以为你被怎么样了,”宗迢嗤笑一声,在她面前站定,“楼下卖煎饼的老李说早上看到过你一个人往这边来了,我在这街上找了大半天,可算逮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