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迢[悬疑](18)
他的长相跟现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轮廓间还带着几分青涩,朗阔的眉目里是那个年纪特有的张扬,全然不似现在沉淀后的凝重感。
而且说不上为什么,俞遥总觉得宗迢现在虽然如这张中学时期的照片里一般喜欢笑,但大多数的时候,他的笑都是没达眼底的,像是蒙了层化不开的阴霾,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散漫着矛盾的气息。
而宗迢的旁边,手搭在他肩膀上的陈柏,与现在相比,变化就更大了,俞遥是几乎是辨别了好久,才意识到那个看起来甚至比宗迢更肆意的少年,就是厨房里那个脸色惨白,似大病初愈的男人。
“喂。”
正当她心底的揣测翻滚时,不知道何时倚在厨房门口的陈柏突然拔高了音量。
俞遥定了定心神,放回相框,冲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看到宗迢也在里边,就好奇地看了下。”
陈柏眯了眯眼,笑容一点点收敛了,浑身上下散发一股莫名的阴沉气息。
他打量着俞遥,良久后,突然开口:“喜欢那混蛋啊?”
俞遥心跳骤然漏了一个节拍,神色却没有什么异样:“我们就是普通邻居。”
顿了顿,她补充道:“他帮了我很多忙。”
陈柏嗤笑一声,回去厨房,发泄似的,把砧板剁得“砰砰”响,音量却没有怎么降低:“你知道他什么样的人吗?”
看他这一连串的反应,俞遥捧着水杯喝水,心底却慢慢腾起一股古怪的情绪,她狐疑地打量着陈柏的背影,闺蜜鹿乔常年在她耳边灌输的理论一点点占据了理智——
咳,怎么看,陈柏这过激反应,似乎都像是与宗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警察?修理工?”陈柏却不知道她心底的浮想联翩,只是继续嘲讽地开口,“还是富二代?”
俞遥险些没被水呛住,心说她倒是没看出来宗迢身上哪里有富二代的气质,也没见过哪个富二代住在偏远郊区的待拆迁房里。
下一秒,陈柏猛地丢开菜刀,冲她微微一笑:“小妹妹,他是个有罪的人。”
俞遥浑身一颤,下意识猛地抬起头。
陈柏却已经把厨房门关上,似乎是准备炒菜了。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杯子里的水不知道何时居然被自己洒了一地。
俞遥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心底的那股心烦意乱,目光怔愣地盯了那张相框一会儿,终究还是站起身,敲了敲厨房门:“饭菜快好了吧?我下楼去隔壁厂里喊宗迢回来,顺便透透气,可以吗?”
陈柏没有回话,但俞遥还是拿着手机出门了。
合上陈柏家的门,她没有急着下楼,而是站在楼梯道里透了会儿冷风,等好容易镇定下来后,才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慢慢输入“宗迢”二个字。
她的手指在“搜索”按钮上反复犹豫着,半天没有下定决心。
按下去,她很大概率就能知道宗迢到底为什么被警察局撸了职务,甚至弄清楚陈柏口中的“有罪”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但很明显的,宗迢并不想多谈这些事儿。
她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收手,却瞥见了搜索栏下方,随着关键字出现的“宗迢 A市明兴区刑警打人”词条。
成大隶属于A市明兴区,而明兴区的刑侦支队,就是她之前被审讯的地方,也是宗迢原本供职的机关所在。
她点进去,一条条相关新闻就跳了出来。
事情是两个月前发生的,新闻标题取得很是耐人寻味——“刑警逼供,无证据情况下殴打嫌疑人至昏迷”,为了更具说服力,各个媒体也都配了图,照片里那个穿警服的男人,正是宗迢。
整整九宫格里,都是宗迢抓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打的模样,甚至最后两张图里,那个男人跪在地上,似乎面部已经出血了。
下边的评论都是清一色对宗迢的声讨,而宗这个姓并不常见,很快便有人将隔壁市市委书记的名字与之联系起来,再扣上“官二代暴力执法”的帽子。一直到支队官方说明宗迢已被警局停职的消息,网上才消停下来。
俞遥潜意识里就不太相信网上的这些只言片语,尤其是媒体根据它想拿给你看到的照片,衍生出来的种种论断。
她的手指在照片中宗迢的警徽上摩挲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突然很想快速见到这个看上去藏着一身秘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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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理厂内黑黢黢的空无一人,只有刺眼的厂灯把某一块照得亮如白昼。
俞遥关了手电筒,一步步地朝渗出光的那方向走过去,却没有看到宗迢的身影,只看见两个衣裳靓丽,跟周围油渍渍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女,站在一旁,低声抱怨着。
“我就说别来这么远,你非要来,脏兮兮的,现在好了,4S店赶不过来,车也打不到,回都没法回。”
旁边的男生闻言,脸上满是不耐烦:“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要来郊区玩吗?我这跑车性能这么好,鬼知道它会坏啊……师傅,修得怎么样了啊?”
宗迢从车地盘下爬出来,蓝灰色的工作服上沾了不少汽油渍,拿着器械,
头也不回地言简意赅道:“还要一个小时。”
女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这厂里怎么回事啊?半天没个人就算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修了半天修不好?”
第15章 剪报
宗迢拿工具敲了敲地盘的某个部位,转过身似笑非笑:“这么简单?你们这车开去有滚石的山区了吧?地盘这么低不撞坏才怪了。以为自己这是越野车?”
“诶!”说到自己的爱车身上,那男生不满意了,“我们愿开哪开哪去,要你话多?修你的车就行了。”
“就是,你们这也算是服务行业吧?就你这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女生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宗迢没再搭理她们,转身进了一旁的矮屋子里,取其他工具去了。
他一走,那男生就低声吐槽:“你傻不傻,现在投诉,这种地方的人都是混社会的,万一他心生不满,嫉妒我们,在车上动点手脚怎么办?”
女生也怕了起来,嘟囔:“那我说都说了,现在怎么办嘛?”
男生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倨傲地冷哼一声:“等车修好了,我们再打电话投诉,让我爸吩咐这个片区的负责人,找个理由把他们厂里‘整顿整顿’,不就得了!整个A市我蒋嘉景都是横着走的,还弄不死他这么只蚂蚁?”
俞遥站在货车后,只觉得一股子邪气在胸腔里乱窜,听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冲两人扬了扬手机里的录音:“不知道你爸是哪位啊?”
“你谁?”
空无一人又黑漆漆的修车厂里,突兀地出现个红衣灼灼,皮肤雪白的漂亮姑娘,任谁都会吓一跳。
但那个男生却很快反应过来,眼神一亮,兴冲冲地向俞遥招招手:“遥神!你怎么在这里?”
俞遥掀了掀眼皮,皱着眉打量了两个人一眼,却没什么印象。
“我是你们学校隔壁艺术学校的啊,大一的时候有个两校联谊活动,围棋赛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当时的对手,蒋嘉景!”男生笑嘻嘻的,激动地要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就被俞遥躲了过去。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有了点印象,实在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奇葩的“对手”,比赛迟到就算了,浑身酒气神智不清也就算了,下棋下到一半,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了……要不是俞遥有点专业知识,怀疑他是酒精中毒,让周围同学把人拉到医院去,估计这位朋友的坟头上,青草已经几丈高了。
这个世界,可真有点小。
在对方女伴警惕的眼神里,俞遥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打算投诉的那位,是我的朋友。”
顿了顿,她补充道:“关系很好的那种。”
蒋嘉景的脸色顿时就臭了,满脸的难以置信毫不掩饰,良久后才不情愿地轻咳几声:“不好意思,都是误会,我们说笑呢。”
话虽如此,等宗迢过来,他的神色却更加倨傲,昂首挺胸地开口:“你们这厂里,像我这种的车来得挺少吧?”
宗迢第一时间没看见俞遥,挑着合适型号的汽配材料,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