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迢[悬疑](13)

“不得不说，身为成大的高材生，你很聪明，”对面的光线并不明朗，狭小的审问室里寂静一片，显得那“周队”叩击桌面的声音，无端地压抑着什么，“给自己找的不在场证明，格外充分。”

他冷笑一声，语调有了起伏：“你把她约到花房，想办法把她弄晕后，布置好炸弹。再走监控不到的那条近路跑回家，用周子然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证明她那个时候还没死。然后再故意吵醒后门值班的门卫，走教学区那条到处都是监控的路，这样，等你和其他人一起到达爆炸地点时，你就有了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只是你忽略了一点，有人拍到了你靠近花房引爆后，准备悄悄离开的视频，”说罢，他的脸色陡然一沉，“证据确凿，你狡辩也没用了，连同之前的几起案子，一同老老实实地交代吧。”

俞遥静静地看着他隐在光里，线条冷涩的轮廓，脑海里却一遍遍回放着那天滚滚的浓烟里，宗迢拉着她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俯身贴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说：“好，如果你相信自己是清白的，那你也相信我。”

相信他什么？

俞遥没来得及问，他们就被人群冲散了，或者说，是在她被警察和媒体找上之前，他故意先一步离开了，离开之前，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只给了她一个踏实的拥抱。

但就是那个拥抱，让俞遥撑过了这连续三天不眠不休，随时开始又随时结束的审问，无端地期盼着什么。

见她的面上似乎是有了松动，周队叩击桌面的动作慢慢变缓，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那个油盐不进的古怪少女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口。

“没有必要。”俞遥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顶耀眼的白光，“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我何不选择远程控制炸弹，根本没有必要再用她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甚至回去现场，不是吗？”

“啪”地一声，那位周姓的警察把录音笔扔到了桌面上，他定定地瞪了俞遥几秒，黑着脸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拉开观察室的门。

恰好一个年轻人站在外边，正打算敲门，是上次办公室里那一老一少中的年轻警察。

“那个，康成哥，队长说，证据不足，让我们先把人放了。”见人出来了，年轻警察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低声道。

“哪个队长？”周姓警察，也就是周康成，冷笑地睥睨他一眼，拔高音量，“案子移到了我手上，杨队再插手，不太好吧？”

说罢，他攥着那个装满资料的文件夹，就打算阔步离开。

“不是杨队！”年轻警察大喊一声，快步地跟过去，“是宗子哥回来了！他说……”

审问室的门已经合上了，后边的对话便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俞遥没能听清，但她本来紧闭的双睫还是微微颤了颤。

果不其然，一个上午的时间以后，那个年轻警察去而复返，一改之前办公室里冲她冷嘲热讽的模样，熟稔地给她解了手铐：“你这边的嫌疑都洗清了，可以走了。”

俞遥头重脚轻地从明晃晃的审查时里出来，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一边揉着勒痕明显的手腕，一边跟着他往前走：“苏警官，你就这样放了我，那位周队那边……没关系吗？”

“谁？”年轻警察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有些眼熟的嘲讽，“他啊，他是我们副队，没关系的。有宗子哥提供的那些证据，他不放人也得放。”

他没有说的是，本来证据就不足，那位周副队跟周子然的本家有点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为了邀功，硬是把人扣留了3天，甚至还用了一些非常的拷问方式，根本就不合规矩。

俞遥正在思考他口里的“宗子哥”到底是哪位，走廊就已经到尽头了。

“遥遥姐，你叫我苏灿就成，”过了有监控的拐角，那位年轻警察停下脚步，回头冲她咧了咧嘴角，笑嘻嘻道，“对了，遥遥姐你做菜是不是很好吃呀？”

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龄要大的小伙子叫成“姐”的俞遥愣了愣，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迷茫。

“还可以，你怎么知道？”

然而苏灿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多说什么，等带着她拐出不起眼的侧门，才冲停车的院子里拔高音量：“宗子哥，人我带出来了！”

俞遥若有所感地顺着苏灿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那个逾日不见的男人，难得不是一身随便的T恤加外套，而是穿了件深色的大衣，正倚在铁门旁抽烟。

听见苏灿的声音，他掐了烟，快速望过来，恰好与俞遥怔愣的双眸对视上，他的嘴角多了一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浅淡笑意。

他冲她招手：“傻了？还不过来？”

话虽如此，见俞遥愣在原地半天不动，宗迢“啧”了一声，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风带起他大衣的衣摆，多了几分她从未在这男人身上看到的肃杀意味，然而那坚毅的轮廓在暖融融的冬阳下，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俞遥像被钉在原地似的，说不出那一刹那心底涌上来的感觉，只是莫名其妙的，心跳快了一个节拍。

路过苏灿时，宗迢停下脚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了句“谢谢。”

苏灿笑逐颜开：“谢我做什么啊队长！回头遥遥姐做好吃的算上我一个就成。”

宗迢瞥了眼一旁垂着眼眸的俞遥，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在她可以堪称震惊的眼神里，笑着睨她：“小姑娘，你这手艺没怎么见过人，名声倒还挺大啊？”

显然，她会做饭的事儿并不是宗迢说给苏灿听的，因而他这意味深长的一眼，让俞遥立刻从得知他是“警局队长”的震惊感中回过神来，默默翻了个悄无声息的白眼——又不是她大咧咧地到处宣扬自己会做饭的吧？

那方苏灿还在小声追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知道你走了过后，我们队都被姓周的折腾成什么样了，偏偏杨队那边还不要我。”

身在警队的院子里，宗迢并不太想多提这些事儿，只是淡淡地开口：“杨队是为你好，周康成过不久就要往上调，你们忍忍就是了，别老跟人作对。”

“那你呢？你不回来，我们就跟没娘的奶孩子似的，心里不踏实啊。”苏灿哀怨地瞪他一眼。

“臭小子，好好说话，”宗迢好笑地给了他一拳，转身给了俞遥一个‘离开’的眼神，“我的事情你们别管，等回头空下来了请你们吃饭。”

然而他们到底没能离开，才跟苏灿道完别，一道女声就从二楼的窗户里传出来了：“队长？！”

宗迢的脚步顿了顿，那个女警察已经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来了，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在见到宗迢身旁的俞遥的那一刻，就骤然僵住了。

“这不是11.12案的嫌疑犯吗？”

俞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宗迢已经蹙了眉：“她的嫌疑已经洗脱了，我们先走一步。”

“等等！”女警察下意识地放大音量，见其他几个人齐齐地望过来，她才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宗迢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跟我们聚一聚吗？”

俞遥并不傻，相反，双商都在线，几乎是在那位女警察缱绻的眼神递过来的刹那间，就恍然明白了——这个姑娘，估计跟宗迢之间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不用了，她受了惊吓，我先送她回去，回头有空再说。”宗迢没有跟她多聊的意思，甚至护着俞遥的手势，都多了几分亲昵的意味。

他虚揽着俞遥，快步穿过了铁门，正要打车离开时，那位女警察却再次追了上来，望向俞遥的眼里充满了微妙的敌意。

从宗迢的直男行为里，俞遥已经悟出大概是这位漂亮的警花小姐姐单方面在暗恋了。她正要再观察观察救命恩人的脸色，好决定要不要用自己八百年不用的蹩脚演技，帮他挡挡桃花时，却听到那姑娘在端详她许久后，突然脱口而出——

“你会做饭吗？”

俞遥：？？？

是她跟不上潮流了吗？这难道是什么新的问候方式？

还是说，这警局里的食堂，已经难吃到大家见人就打听厨艺的地步了？

“行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个快回去吧。”宗迢的眼底已经生出了几分不耐，他拉开出租车门，正要喊俞遥坐进去，余光却瞥见了远处拐角咖啡厅里，那直直地怼向这边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