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潇。"平静的坚定的声音，仿佛只是为了叫一叫她的名字。
她的眼睛忽然氤氲上一层水汽，她不敢转头看，只是朦胧地看着天花板，沙哑着嗓音叫他:"程远。"
一阵寂静后，他再次挪动脚步，走到她床沿，坐下，"是我。"
闻潇的泪自眼角滑落，男人的面容清晰了。
他变了很多，面上看着没有什么情绪，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还穿着正装，好像是刚从会议上过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凌厉寒凉。闻潇觉得有些陌生。
她再次开口问:"程远"
男人喉结滚动，发出低沉的叹息，"是我。"
"程远。"她的泪又溢出来了，男人伸出指尖揩去，手掌被她紧紧抓住，贴在她消瘦的脸颊上。
"程远……"她的泪越流越多，整只手掌都被打湿，连同他的心一起，都被浸在了悲伤中。
"怎么把自己，照顾成这个样子……"他忍不住叹气，另一只手拨开她的头发，轻轻抚了抚她浅淡的眼眉。她整张脸苍白的似轻烟、似薄雾。
"程远对不起……"她止不住地摇头，泪水纵横，一些渗入她的口中，舌尖都是苦涩的味道。他抽出一张面巾给她细细地擦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我原谅你。"
他的确已经知道，知道她愧疚的眼泪，知道她不舍的双手，更知道她此时矛盾的胆怯的内心。
程远自知道消息赶来的路上心里就有了些猜测，待见到她的医生，了解她过往的病历后，便明白了当初她为什么执意要跟他分手，更明白了她曾经时不时挂在脸上的淡漠和疲惫。获知这些信息自然是通过了她的父母，她的父亲仍在恨铁不成钢地抱怨:"不就是让她相个亲……"
他实在听不下去，尽可能压制着气愤礼貌道:"希望您以后不要再逼迫她……"他本想说些同理心和父女亲情之类的话，但看着那男人自负自私的脸就觉得没必要了。
"希望您以后不要再逼迫她……她的未来，我来承担。"他最后这样说。
第18章 一株固执的植物
【植物】
"远程科技创始人或将与闻氏集团大股东订婚"的新闻标题立刻变成了新的关注热点，而之前关于新生代男流量与听雨轩高管一些扑朔迷离的猜测仅挣扎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在资本、社会影响力、网民的特质等因素的联合作用下被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中。被听雨轩高管自杀这一消息所打击到的闻氏集团股价和相关的资金状况也迅速恢复。
闻潇自知道这一消息后神色十分不愉，她质问正在认认真真给她削苹果的程远，"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要变成跟我爸一样的人吗？"
程远手上的动作停顿，将苹果放到餐盘上，缓和地回答她:"只是缓兵之策，你不用放在心上。"
闻潇知道他是好意，她垂下眼眸，却不肯在言语上退让，她冷冷地道:"我不会结婚。"
未曾想程远轻轻笑了笑，声音像挠着她的心窝子，她不禁抬起眼看他，他的眼里仍盛着细碎的笑意。
"放心，如果我想结婚了我们就解除婚约。"说着又看了看窗外簌簌摆动的树叶和地面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微笑道:"我们下去晒晒太阳。"
程远特意挑了一条安静的林荫小道推着她慢慢散步，枝叶交错间落下一束束橙色的阳光，不刺眼，但温暖。偶尔传来人们的说话声，像是银幕里的声音，并不吵闹，反而给人安定的感觉。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那种……像小动物一样的女孩子。"闻潇看着远处草坪上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们，忽然想起一个人，吞吐了一下，继续说:"像池语冰那样。"
程远尚不解其意，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不是在试探你。"她淡淡地解释道。
"我知道。"程远笑了一下，问她:"你觉得她像什么动物？"
闻潇眼睫闪了闪，似是想起了有趣的事，笑着说:"张牙舞爪，又懂得卖弄可爱撒娇讨好的猫。"
"还有孙言。"她说。
"孙言像什么"
"胆怯怕人的兔子。"
程远笑了两声，问:"你是不是把我身边所有出现的女性都做了比喻"
闻潇撅了撅嘴，"是啊，我还记得在国外那段时间总是围绕着你转的花孔雀和水蛇。"
程远的笑意更甚，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女孩脸颊上所剩无几的软肉，被她轻轻打开。
"咳!"他握拳轻咳，"那你像什么"
"我……"提到自己，闻潇脸上的孩子气淡去，她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出来。"
"那我呢？"
提到程远，她神色又变得温柔，语气深沉地说道:"你像个孩子，永远像个孩子。"
"你像个孩子。"这样的话他不知从闻潇口中听到过多少遍，从最开始的陶醉到后面的惶恐，他一直以为这是她认为他长不大的表现。但此时，他忽然对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
"或许是吧，但我也会想大人的事，也会用大人的手段。"他委婉道。
闻潇摇摇头，"但你永远善良、真诚。"
程远一时不知道该对这样固执的她说些什么，他想告诉她没有人会永远像一个小孩，他也会用大人的手段去对抗、利用这个世界。但他不忍心这样直白地否定她，然后他只是说:"明天我给你带一些盆栽过来吧……"他大掌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像一株不肯长大的植物。"
第19章 两对戒指
【回学校】
后来程远每次来看她果然都带了各种各样的小盆栽，这样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她出院之后，他们的关系好像恢复到上学刚谈恋爱那会儿。尽管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常在一起，但一直保持着通讯，隔两周大概可以见一次面，大多数时候是程远过来，少部分时候闻潇也会北上去看看他。公司里的事闻潇还是不肯放手，一则经营听雨轩是她喜欢的事业，二则求不来人主观的情感，客观的利益她还要抓住。
闻父有时会状似无意地问起她跟程远的婚期，由于她如今对这位父亲没了什么期望，所以敷衍应付起来倒也轻松。至于那位半亲的弟弟，她一直都知道他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些逃避她，但她仍然决定保持冷漠和距离，免得以后被伤了心。
这次北上是农历的最后一天，程远说希望她过去，他在学校旁的公寓里等她。她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程远这一年来温和的陪伴终究还是填补了她那颗畏惧的心。
她过去的那个上午，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这时候F高居然还没有放假，高三的学生还在补课，程远跟守门大爷谈妥后带她进去的时候，学校里还有学生们互相嬉戏打闹的身影。也有剧组在他们学校拍摄，女主角在雪地里嗷嗷大叫，"下雪啦，下雪啦……"一派天真浪漫模样。男主角好像偶然经过，惊鸿一瞥，便对女主角动了心。这之后就是漫长而寂静的驻足，看得闻潇脚趾抓地，汗毛倒立，赶忙推着程远离开。
"太傻啦……"远处，程远一言难尽地说。
"嗯……其实你以前装逼的时候也很明显，我没有戳穿你。比如……"
"好，我错了。"程远乖巧，闻潇不理他，"不知道学校的老师会不会跟现在的学生传颂你的光辉事迹，毕竟你是F高反对早恋第一人。"
程远无语。
"……其实我今天是打算去看看老班的。"
"你说真的"
"真的，东西都买好了。"
"那我到时候站门口，我不进去。"
"好，假如你没被老班发现的话……"
……
看老班自然是两个人都进去了，在闻潇的坚定拒绝下才免了给班上学弟学妹们讲话的酷刑，逃出办公室后，两人又到校外曾经最常去的粥馆吃了一碗面，因为这时候大中午了，粥没有供应。
吃面的时候，闻潇问程远:"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
程远一边使劲往面里加醋，一边随意地回答:"什么时候吃醋的时候。"
"不是……"闻潇微笑着摇了摇头，神往地描述:"是你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可爱，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个小孩子。"
程远微拧了眉，嫌弃地说:"你又来了，你要真那么喜欢小孩子，你告诉我，我帮你。"
闻潇疑惑，"啊，帮我什么"
程远笑而不语，往嘴里塞了一口面，一边咀嚼着一边眉目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