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看见书封上的男女同学……都被圆珠笔涂成了兵马俑,而且是奇丑的那种。
“噗。”有人笑出声。
李淼更火,将书扔在桌面,痛心疾首,“亏得我还相信你要改过自新!真是狗改不了食屎……书肯定也一句都没背,是不是?”
荆屿扫了眼桌上散开的书,嘴角划过一丝嘲讽,“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还真没背?是不是?”
荆屿抬眼,无所谓地说:“没背。”
李淼怀疑自己会被气成脑淤血,在尊重学生和自我保护之间终于选择了后者,指着教室大门,“出去!”
荆屿一言不发地拉开教室门,出去了。
留下李淼气不顺,只觉得流年不利,才会分到这么个刺儿头,余光看见鹿时安没精打采地伏在课桌上,头都没抬。
“鹿时安,不舒服吗?”
鹿时安被吓了一跳,忙直起身,支吾着:“肚子有点疼……”
“要去洗手间就去吧,”李淼叹了口气,“快去快回。”
鹿时安随手抓了包纸,佝偻着腰往教室外走,直到反手关上门,她才直起身子,静静地看向靠墙站着的少年。
“为什么?”她比着口型问。
荆屿耸肩。
“你明明会背!”她急了,面颊泛红。
可荆屿没有给出回应,她只好凑近了些,小声说:“一会儿下课,跟李老师道个歉,背给他……”
“不用你管。”
鹿时安愣住,“你说什么?”
荆屿垂下眼帘,“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鹿时安胸|脯|起伏,唇动了几下又被自己咬住,一双小鹿般的眸蒙上了一层雾气,最终捏起拳,转身推开了教室门。
“怎么又回来了?”李淼的声音。
“……不疼了。”鹿时安答。
门关上,一切归于宁静。
无人的走廊,从一扇扇窗户里传出的声音都像隔着万水千山,与他无关。
只有眼前的空旷属于他,从来都是。
背靠在墙上的荆屿低着头,脑海里响起上课之前,鹿时安单纯快活的声音——
“你看,你都能背出来了,这次李老师也没理由批评你了呀!”
没理由吗?不需要理由。
他不受这个体系的待见,无论在哪,带着原罪。
*** ***
十字路口,丁蓝第N次回头,然后压低了嗓子对鹿时安说:“亲爱的,为什么我觉得荆屿在跟踪咱们?”
鹿时安板着小脸,头也不回,“顺路而已。”
“不是吧?我刚刚特意放慢脚步了,他腿那么长,早该超过去了。”丁蓝柯南附体般神秘地说,“可他居然也慢下来了,这不可疑吗?”
“路又不是我们开的,他要走还能不让吗?”
丁蓝狐疑地看着鼓着包子脸的鹿时安,“……你在生气吗?鹿鹿?”
“没有,我才没有生气。”
这语气,明明就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那我走了喔,”丁蓝附耳对她说,“你千万留意荆屿,我真的觉得他在跟踪你。”
“知道啦,明天见。”心不在焉。
鹿时安闷头往家走,就当压根不知道有人跟着,直到拐进楼栋,上了二楼,才悄悄从窗户往下张望——
人却不在。
鹿时安双手拍了拍脸颊,打散了莫名其妙的不愉快,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去。
此时小区外,宁九正勾着好友的脖子审问,“……女朋友?”
“不是。”
“在追,想她当女朋友?”
“不是。”
宁九彻底懵圈了,“都不是,你天天接送干啥?”
荆屿拨开他的手臂,“走吧,乘着店还没关门。”
宁九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追上前,“什么店啊?”
二十分钟后,音像店。
茫然的宁九追在好友身后,“阿屿,你什么时候开始怀旧的?这种老掉牙的歌手,亏得你还知道名字。我跟你说哦,怀旧是初老症状之一。你才十八,正青春大好年华——”
荆屿从一人高的CD架边回头,“阿九,你听说过德云社吗?”
“啊?”
“建议你填志愿之前考虑它。”
宁九:“……”
“要找云生专辑的男孩子还在吗?”老板从后场绕出来,掸着手里CD盒上的灰,见荆屿迎过来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这碟子可不好找。出片的时候还是磁带,都是后来翻刻的碟,少得很。”
“嗯。”荆屿接过碟片,掏钱包,“多少钱?”
“六十八,”老板满脸爽快,“零头免了,给六十五好了。”
“抢钱啊?”宁九嚷道,“这种压箱底卖不出去的货——”
说着话,荆屿已经把钱递过去了,看得宁九肉疼。
老板收了钱,又问:“还要别的碟子吗?老CD,我这儿还有好多。”
“当我们是收废品的呢?”宁九扯着荆屿的胳膊,把他拽出唱片店,又忍不住打量这张“昂贵”的老压货,“这人有什么特别?down到Mp4里听不行吗?”
正说着,荆屿已经撕开了碟片的塑封。
“这人……”宁九勾着脖子看,“怎么有点眼熟?”
封面上的男人清秀,尤其是眉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这起码是父辈的人了,宁九琢磨着自己不怀旧啊?搁哪儿见过呢……
荆屿翻开盒子,取出碟片,然后将盒子里衬着的封皮一团,握成球和歌词本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宁九:???
荆屿将裸|着壳子的碟片塞进书包,“走吧,回家。”
宁九满头雾水地走了十多米,突然恍然大悟,“卧|槽?这人该不会是那丫头她爹吧?”
荆屿神色一凛,正要否认。又听宁九五体投地地说:“你丫追妞都追到从老丈人下手了?!可以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真是低估你了,情圣啊哥!”
不是的。
他没有。
他做这些,才不是因为要追鹿时安。
……不是的。
第10章 食髓知味(10)
十多年前,宁家就在荆家隔壁。后来宁九爸爸炒股飞升,宁家才跃入小康,搬出了老街。
不过宁家上下都念旧,所以新房就在一街之隔。
“那我回家了。”宁九拍拍好友的肩膀,“追妻之路漫漫,兄弟加油!”
荆屿嘴角抽搐,“说了不是你想得那样。”
然而宁九还是那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完全不听解释,“哦对了,还有件事。”
“嗯?”心不在焉。
“柴贞托人打听你。”
荆屿眉毛都没动一下,“哦。”
“你认识柴贞?”
“不认识。”
“……那你就不想知道她是谁,打听你什么?”
“不想。”荆屿兴致缺缺,“我走了。”
宁九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位大小姐可是校花啊!她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荆屿闻言停下,半转过身,“你就说我私生活混乱,没女朋友,只有炮|友。”
宁九憋得面色古怪,“何必自己毁自己名声呢!”
荆屿挥挥手,“她再打听,你就这么说。”说着,人已经走进黢黑的小巷之中。
宁九挠挠头,嘀咕了句,“你就不怕胡说八道传进小鹿姑娘耳里吗?”
*** ***
隔天是周末。
荆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撩起帘子见荆姝床空着,也不知是没回来,还是一早又走了。
他倒了杯凉水,从柜子里翻出袋饼干,随便打发一顿饭。
味同嚼蜡。
他忽然想念鹿时安的手工早餐,每天换着花样不重复,递给他的时候还软乎乎,热腾腾。
话怎么说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从小这么胡过来,也没觉得有哪儿不对,现在竟矫情起来。
灌了口凉水,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荆屿把荆姝的铺盖都拎了起来,挂到窗外晒。
他不知道别人家这些事是谁做,只知道从七八岁开始,就是他一手操持——倒不是因为他勤快或是会照顾人,而是如果他不动手,家里就算脏乱成狗窝,荆姝也绝不会动一根手指。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他拎起母亲的枕头,打算拆去枕头席,结果有个东西掉了出来,方方正正的一小片,落在地板上。
蓝色的塑料皮,香蕉型的小人咧着嘴戴着墨镜,旁边一行小字,“安全 0负担”。
荆屿的太阳穴直突,俯身抓起安全|套就要往窗外扔,终究顿住了,随手塞进包里,将扣子一搭,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