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65)
“上次帮他们评估那事的法律风险,你确实在旁边。那些内部资料,一般人哪里拿得到呢?”他语气平静,像在评论别人的事。
“没准是你捅出去的呢?”
“对……确实是我这里出了问题,跟你没关系。”他笑说。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无所谓了,小事。”
“那你明天过来吗?”
“这儿的烂摊子还没处理完,这周走不开。”他叹了口气。
“好。”简短的失望。
“所以你当初何必跑那么远?”
“行了,你忙吧,挂了。”自知理亏,未等回应就挂了电话。
郑越钦放下电话,转身走回室内,陈怀沙堵住门,挽着胳膊看他。
“有事?”他站在原地。
“是她举报的吧?你以为你说丢了电脑,我们就会信?”
“竞争的企业那么多,每家都有嫌疑。”
陈怀沙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脑子正不正常啊?她想害我们家,你看不出来吗?”
“谁们家?”他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地问。
她咬咬牙,鄙夷地说:“她勾引人的功夫真了得,我看你跟章山月一样,疯了。”
郑越钦戏谑的眼神突然冷下来,见路障不让开,干脆无视她,走回栏杆边点了支烟。
陈怀沙走过来,抬眼盯着他,话中带些讽刺和威胁:“你说,如果哪天我心情不好,告诉她一些事,你们还能走下去么?”
他看着远处的竹林吸了口烟,火星在夜色里一明一暗,“怎么?你想同归于尽?”
“那也说不定。”
☆、52-血橙
【52】
“罗律师,他去哪了?”陈怀沙踩着高跟鞋走到郑越钦办公室门口,见里面没人便问罗音。
“应该是有私事,郑律师说办完事情就回来。”
“私事?”
罗音微笑,故作神秘地说:“郑律师好像去买戒指了,他今天让我查了最近流行的款式。”
“戒指?给林琴南的?”她皱着眉,严肃至极。
“对啊……不然还能是谁……”
“他们要结婚?”像见了鬼一样。
“可能是要求婚吧……哎?”罗音望着陈怀沙愤怒离去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郑越钦在商场柜台接到陈怀沙的电话,分贝高得他把手机挪远了三十公分。
“你有病吗?提醒你那么多次,你现在还要跟那女人结婚?”
“与你无关。”
“阿姨知道么?”
“她不用知道。”
“结了婚,你要是死了呢?你的财产呢?公司的资产呢?你别连累我们!”
“这些事你好奇的话,可以咨询主任,他比较熟悉继承法。”郑越钦仔细看着玻璃柜台里陈列的戒指。
“我现在就告诉阿姨,你看她同不同意!”
“你觉得有用吗?……麻烦这两个拿出来给我看一下。”他随口回答,示意工作人员展示细节。
那边啪得撂了电话,郑越钦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选了其中一个,报上林琴南的手指尺寸。
林琴南在高铁站排队过闸机时,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当作骚扰电话,直接按了挂断。一直到上车,那个号码依然锲而不舍地打进来,她实在烦了才接通。
“我是陈怀沙。”阴阳怪气的语调,像在酝酿什么。
林琴南思索了一下,觉得这通电话来得诡异:“有什么事吗?”
火车开出车站,脱离顶棚遮蔽的阴影,黄昏的阳光从窗外倏地刺进来,有些晃眼,林琴南伸手拉下一点遮光板。
郑越钦一回到律所,就把罗音叫进办公室。她像是感觉到自己出了什么岔子,远远站在门边,保持着和郑越钦三米以上的距离。
郑越钦往后靠在椅子上,有些不悦:“你跟陈怀沙说什么了?”
罗音不明所以:“就……说你去买戒指了。”
他叹气,揉了揉太阳穴。
“合伙人的考勤现在这么严了吗?”她还以为是郑越钦工作时间外出被她无意检举了。
“你可以出去了。”他也不回答,只是一直在滑动手机页面。
罗音不明所以地走出去,一时搞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郑越钦给林琴南打电话,一直占着线。换个思路,拨陈怀沙的电话,好巧不巧,也在通话中。他又问夏云锡林琴南是否在所里,她纳闷:“她今天下午请了假说要去看你啊?”
他攥着手机,心里闷闷沉沉地打着鼓,本准备无声无息地和她私下里敲定婚事,现在被陈怀沙知道,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此后一连几天,林琴南都没有接他电话,回他讯息。最近手头几个重要的案子连续开庭,郑越钦忙得不可开交,无法抽身,只能跟夏云锡确认她每天都准时上下班。
直到夏云锡告诉他林琴南突然请假没有上班,他当时正在开会,在脑内设想了一些糟糕的可能性,最后推迟了一些事务,空出一个下午开车去了林琴南家。
“嗨。”轻松得仿佛昨天刚刚见过面。林琴南站在他面前,短发乱蓬蓬的,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身上穿着他留下的衬衫,对她来说有些宽大,线条本应直挺的衣领松松垮垮地垂在她半露的锁骨上,袖子全然遮挡了她的手臂。谈话声从附近传来,楼道里正有邻居进出,郑越钦看了一眼她衬衫底下白花花的腿,没等主人松口就挤进去,把门在身后带上。
“你身体不舒服?”他皱着眉低头问她。
“我只是用了我的年假。”她只和郑越钦目光相接了一瞬就闪开,轻飘飘没有一点脚步声。
眼前没了屏障,郑越钦放眼望去,屋内狼藉中带点秩序——沙发边堆着书,有几本看了一半,翻开倒扣着,客厅中央的易拉罐整齐地搭成了半身高的金字塔,在窗户大开而来的穿堂风和吊扇自上而下的旋风里屹立不倒。
“所里不忙吗?”她倒了杯水,摆在餐桌离门最近的位置。
郑越钦抽出椅子,看了一眼外壁挂着水滴、透明度很低的玻璃杯,用手背推远。然后交叉着手指正襟危坐,牢牢盯着若无其事靠在水池边的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她双手背在腰后,耳后的头发滑下来挡住了左脸也没有去理,低速眨着眼,没什么精神。
“陈怀沙跟你说什么了?”谈判语气。
“她说章山月有精神问题,后期情况非常严重,总觉得有人想害他。”林琴南挠挠后颈,语气平淡。
“所以呢?”
“有一天他趁陈怀沙睡觉,凌晨就背着包出了家门。但其实她没睡,就站在阳台上观察,发现他左顾右盼地上车,不知道是在提防什么。”
“于是她开着车跟了出去,一路跟到了山上。”
“接着,”林琴南缓缓抬头望向郑越钦,“她看见除了章山月的车,还有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山路上。”
“她跟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为了增加可信度,把自己也供了出来。她说,你和章没谈拢,所以章山月威胁要把陈氏的那些不法勾当通通揭露。于是你们出于对家族利益的权衡,一起把他逼下了山崖。原来他日积月累的恐惧不是凭空想象,而是他的枕边人、他的朋友,都利用着他的贪婪和怯懦,伺机而动。她说得真坦诚,大概是知道没有其他证据,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我想她一个人的说辞,未必可信,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章山月死了之后,你换了一辆车?”林琴南清清楚楚记得,章山月葬礼之后,她坐上郑越钦的车时所闻到的新车气味,“是不是因为,旧车里有太多他的痕迹,车前盖上甚至有他的血?”
“你和陈怀沙互相打得不可开交,他周旋其中自以为能应付得来,却没想到一旦成为你们共同的敌人,就万劫不复。你们终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吗?”
郑越钦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烟盒,自顾自点了支烟,在烟气中眯着眼望向林琴南。她微微红了眼,想着他身上所有吸引她的细节——高高的眉骨,上扬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嘴唇,硬朗的肩膀线条,宽阔的背脊,难以捉摸的心思,成竹在胸的自信,让人畏惧的刻薄。
“他在你和陈怀沙中间摇摆不定、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不惜犯法、甚至想致我于死地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的结局了。”他把烟灰抖在脏兮兮的水杯里,抬眼看着林琴南瘦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