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50)
她快手快脚地换上衣服,拿了郑越钦的车钥匙,本想悄无声息地去,犹豫再三还是走到半掩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那个……借一下你的车。”
没有动静,她便推开门朝里张望,确认郑越钦靠在躺椅上,裹着毛毯,似乎是睡了。
本能性的,林琴南觉得郑越钦睡觉的姿势很奇怪——他为了心脏健康一直是仰天睡的,强迫症严重到侧着睡会自动唤醒的程度——然而他此刻在坡度不低的躺椅上朝左睡着。
快步走到落地灯旁边调高亮度,林琴南拨开郑越钦额头前的碎发,瞬间感觉到潮湿。他眉头紧锁,后背僵硬地弯曲着,额头上满是汗珠。
“你是不是胃疼?”
郑越钦微微张开眼,没说话。林琴南丢开外套匆匆去厨房烧上热水,然后冲进主卧,在架子上找到胃药,混出温水,继而送到郑越钦面前。
“吃药。”郑越钦睁开眼,面前的手掌上是两粒白色的药片。
林琴南十分专注地想把药塞进他嘴里,那张唇形优美的嘴却一动不动。视线向上挪,眼里满是怨恨,像是在说“你怎么才来”,发出的声音却是:“哪来的毒药?”
她知道郑越钦这是在翻上回于邝托她下毒的旧账,又把药往前送了点:“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到处都是我的指纹,门外还有监控能拍到我进出。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警察一定能找到我,我又没那个胆子往国外逃,一定会身陷囹圄。我不会冒这个风险的,放心。”
郑越钦似乎也没有太多力气还嘴,任她灌下了药,然后扫视了一眼她出门的行头。
“你这次又要搬到哪里去?”
“我不搬,在这住得挺好的。”
毛毯裹着的蚕冷笑一声,“你当我这儿是酒店呢?”
“别说话了,你看你这汗出的。”说着,温热的毛巾擦过脸颊。
“你是不是就盼着有那么一天呢?”气若游丝。
“什么?你现在是病榻上的葛朗台了?”林琴南看着毫无反抗之力,幼稚等级却直线上升的郑越钦,担心之余觉得好笑。
“那你得赶紧跟我结婚,不然我挂了你什么也分不到……”这边模模糊糊地说着胡话,那边却不接梗了。
林琴南忍了一会儿,眼泪决堤——郑越钦太过轻易地原谅了她的算计。她记得刚开始在他手下工作的时候,她和罗音一旦出现中级以上纰漏,他就会好几天不跟那个罪人说话。平时一切尽在掌握,不可一世又阴晴不定,爱记仇又擅长耍手段的郑律,现在蜷缩得像一只煮熟的基围虾,而且还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郑越钦听见抽咽声,无奈地睁开眼,却看见林琴南背着光又哭又笑,好不吓人。
“难看死了,你在干嘛?”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别再喝酒了!非要喝的话……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不要忙工作就不吃饭……”断断续续的像是要咽气。
“你还没回答我,你去哪?”
“我想去给我姑姑扫墓,”毛茸茸的袖子突然抱住郑越钦,“但现在哪儿也不去了。”
“这么晚,你是准备去见本尊?”下巴被她的羊绒衫磨得有些痒,“起开,我出了好多汗。”
那还算高挺的鼻子却在他领口一通嗅:“我乐意。”
“过几天一起去吧。”
林琴南的手机在这个刁钻的时间点响起。
雷悦和汤岭的第一次争吵,好巧不巧发生在雷悦刚敷上绿泥面膜之后。
雷悦从卫生间走出来时,汤岭正在书桌上整理在格鲁吉亚拍的照片。
“今天你跟爸出去买酒的时候,你妈跟我说我们差不多可以要小孩儿了。”
汤岭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抬头掠过她一眼:“你不觉得太早吗?”
“不早啊,如果现在生的话,身体会恢复比较快,而且照顾小孩也不会太累……”
“你在律所工作,平时加班加点的,我在医院也很忙,生了小孩给父母带吗?”
“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实在不行我到时候可以换个工作,太忙的时候交给父母带一下也可以吧……”
“你不想再拼拼事业吗?或者出去玩什么的?”
雷悦走到桌前把照片挪开:“你别弄了,我们聊聊吧。”
汤岭却挪了个地方继续整理,嘴里振振有词:“明天去超市可以顺便把照片送给他们。”
“够了!”逐渐难以控制音量,屋内顿时没有一点声音,“你爱我吗?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
“你既然这么不快乐,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他矗立在灯光下,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都懒得正眼看我了吗?”
一触即发的氛围中,雷悦的绿色面孔荒诞又滑稽,正如他们的生活。
“大过年的,别吵架了,邻居会听见。”他避开视线。
“你不敢跟你爸妈说,所以就把我拉来当盾?”
“我对你不够好吗?”轻描淡写。
雷悦骤然感到迷茫了,当下的困境不是争吵的闹剧,而是除了自己的回声完全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深谷。
她明明知道这段关系一开始就不对,明明林琴南早就提醒了她,她却自取灭亡,这种行为几近病态。
短暂的争吵以汤岭摔门逃离告终,二人婚姻中以双方自欺欺人勉强维系的横梁摇摇欲坠。
于是雷悦沉没在仇恨的绝望里,在崩溃的前一刻拨通了林琴南的电话。
☆、40-搏击
【40】
郑越钦的手还悬在半空,林琴南已经起身去拿电话,他意犹未尽想将其揽回怀中,她却突然换上严肃表情,嘴里边说着嗯,愤怒眼神边投射过来。
挂了电话,林琴南神情肃穆:“汤岭这么晚会去哪里?”
猜到一二:“酒吧?朋友家?”
“你问问他,别说是我叫你问的。”眼疾手快地从桌子上拿来郑越钦的手机。
“我不,你别管他们了,劝和劝分以后都是你的错。”
林琴南依旧举着他的手机,甚至用面容解锁打开了拨号键盘。
“一定要打吗?”郑越钦瞥了她一眼,对方声色俱厉。
响了很久终于接通:“越钦,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出来吃夜宵么?”
“……行,你别带你那小女朋友。”
在林琴南的监控下挂了电话,收获一个欣慰的头顶抚摸。
“你放心,我就跟他谈谈,你在家等着吧,我很快就回来。”她风风火火穿上外套出门,临走前还给他续上热水。
再见到林琴南就是在派出所了。
一大早接到周蔚电话,郑越钦找了半天车钥匙才想起来车被开走了,于是在年假冷冷清清的清晨街头打车赶往。
周蔚站在办案大厅门口,看见郑越钦匆忙赶来,神情很是复杂:“他们俩为什么打架啊?我听同事说,从他们凌晨被店家报警送过来之后,两个人就一句话都没说。”
“打架?汤岭敢打她?在哪呢!”
周蔚见了郑越钦的反应,表情更加奇怪。
郑越钦愤怒地跟着周蔚走到调解室门口,一眼就看见脸上挂了彩,外套也破洞的林琴南。
林琴南抬眼看见郑越钦焦急又愤怒地冲进来,便侧过头疯狂躲闪。
“他打你了?人呢?”他皱眉细数着林琴南脸上的伤,蓄势待发,回头搜索汤岭的身影。
与门后的人四目对视的瞬间,郑越钦反应过来,林琴南不是被打,充其量算是互殴,汤岭还明显伤势更重,左眼肿起了一座山,嘴角挂着血,头发被薅成鸡窝。
汤岭显然很看不惯郑越钦具有显著偏向的态度:“你以后被家暴,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郑越钦回头望向林琴南,太妹已经把头埋到双下巴里。
“怎么回事儿?”
“说说吧您二位。”周蔚拿着纸走进来。
“她先用水泼我的!”
“他先动手推了我。”
“她抓了我头发!你们别看她看起来柔弱,力气比我还大!”
“你力气小是我的错吗?”
郑越钦和周蔚沉默而冷静地听完了这场分贝越来越高的辩论,但随着笑点越攒越密集,二人实际已经憋笑到完全不能对视的程度。
纠纷以互读悔过书,以及林琴南赔一千了结。
放下悔过书,林琴南才有脸去看郑越钦的表情,他扬了扬录音界面的手机:“悔过书写得不错,给你录下来了,纪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