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47)
下一秒,热乎乎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再朝上看,悲伤决堤。
郑越钦也笑不出来了,愣愣地把她抱住,怀里的人颤抖地哭泣着,在水雾里浸泡过一般的声音喃喃说着:“你……别再吓我了。”
☆、37-柴火
【37】
郑越钦处理完伤口,走到医院门外吸一支烟。
脚步声靠近,周乔司手腕上包着绷带,若无其事地朝他看看,然后说:“还有烟吗?”
郑越钦朝着玻璃门里瞥了一眼,想了想,把整个烟盒都递了过去。
周乔司知道他的顾虑:“你女朋友管得这么严?”
郑越钦不答,自顾自刷着手机。
“你还在生我气?都五六年了吧?”她点上烟,把烟盒塞回郑越钦上衣口袋里,“我当时跟你一起掉下去你就开心了?”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不能只记得那么一件不好的事。”
“那女孩儿多大了?你喜欢她什么?”
“她家里条件怎么样?你妈妈怎么说?”
这时医院里走出来一伙穿着校服,脸上浓墨重彩的小年轻,有的穿了鼻环,有的镶了唇钉,鼻青脸肿的样子像是刚打过架,嘻嘻哈哈推搡着往公交车站走。
“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
话还没说完,郑越钦突然转过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二十七。”
未出口的回忆生生咽了回去,周乔司叹了口气:“这事情还翻不过去了?至于吗?”
“翻不过去的是谁?”他靠在门柱上,看着自动门一开一合。
“那……就算翻篇了?”周乔司转过来面对着他。
“那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么?结束了,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怎么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们高中就认识了,我哥还是你大学同学,你至于吗?”
郑越钦都快不记得周乔司当年是怎么加入他们那小混混团伙的了,粗略想想大概就是势力合并——高二和高一的混子玩到一块儿去了。
“字面意思。”他丢下话,便掐了烟转头走回急救室。
雷悦正扶着林琴南从清创室出来,汤岭等人在服务台办手续,众人多多少少受了点伤,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幸亏我们刚上缆车没多久,升得不算高,我刚听护士说有一个从中转点掉下去的,人直接没了。”小宋拎了好几个人的包,伤在手指故而嗓门依旧大得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晚上必须吃顿好的。”周蔚接嘴。
“酒店楼下的柴火烤肉可以尝尝,这里干红和水烟也很有名。”汤岭抓抓头发,看着心情不错。
几人讨论着晚上的计划,稀稀拉拉地往停车场走,林琴南还没原谅郑越钦,靠着雷悦一瘸一拐的,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郑越钦晃过来的手。
然而面对高高的车座,她还是犯了难,郑越钦看着二人面面相觑的样子笑出来,走过去单手抱着腰将她放进车里,离开的时候还在她后腰轻拍两下。
林琴南只顾着脸红,没注意到此刻雷悦的表情,她嘴上虽是笑着起哄,眼里却没了精神。
饭桌上,旁边壁炉里的木柴噼噼啪啪燃得热烈,巨大的盘子里装着烤肉杂烩,几个老同学平时工作繁忙见面的机会不多,此刻讨论起往事便无休无止。
“老郑那年马原考了九十九分!太恶心了!他考试前一天还跟我们一起去喝酒了!”周蔚喝得来了兴致,边说边摘了毛线帽露出平头。
“到我们那一届,郑师兄的记录还没被打破呢。”小宋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线。
“不好意思,我太优秀。”郑越钦举杯和几人碰了碰,喝了口酒,笑眯眯炫耀一般看向林琴南。
林琴南没忍住笑了出来,也跟着碰了杯。
“老汤,我还真没想到你是我们当中最早结婚的,你说你除了这张脸有什么?雷悦凭什么看上你啊?”周蔚大概有点喝多了,雷悦听见便礼貌地笑着摇了摇手。
“有脸还不够么?周队,你看看你跟汤师兄一比,那可是太糙了!”
“小宋是个明白人!”汤岭丢过去一颗葡萄,准确地砸在周蔚面前的瓷盘里。
“汤岭挺好的,确定关系之后都不出去玩了,一下班就回家,好多男人都做不到。”周乔司突然开口,眼睛却若有若无地扫到郑越钦脸上。
小宋点点头:“那倒确实,我们工作忙起来有时候好几天都不着家,汤医生这样能准点下班的工作真的不错。那郑师兄,你们做律师的平时忙不忙?”
郑越钦刚想回答,周乔司抢先插嘴:“忙得人影都见不着。”
“对,乔司当年换工作就是因为忙坏了身体,住院了好几个月。”
林琴南眼皮跳了一下,她注意到郑越钦敲击座椅扶手的手指停了一拍。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都不知道,在哪个医院?什么毛病?”汤岭突然来了兴趣。
“在二院开的,胸部长了肿块。”
“噗……”小宋一口酒喷了出来,大概是周乔司的坦率惊到了他。
周蔚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年纪上去了,每年都得做做体检。”
“对,对!”小宋红着脸擦了擦嘴。
“你对个什么劲啊,你才几岁?”汤岭扯着嘴角笑了笑。
“哎?对了,小林是不是跟小宋差不多大啊?”周蔚将话题转向林琴南。
“啊我是92年的,小宋警官也是吗?”林琴南友善地看着对面的小宋。
“对,咱们一样大,来。”他递出酒杯和林琴南碰了碰。
林琴南喝了一口,郑越钦便在旁边提醒:“你喝了三杯了,差不多行了。”
“老郑平时对别人挺冷漠,对小林真是体贴。”周蔚大口吃着肉。
“郑师兄和小林律师是怎么认识的?职场恋情?”小宋问。
“她是章山月的朋友。”汤岭悠悠一说。
唯一一个不明真相的人继续顺着话题说:“章师兄……转眼也一年了。”
晚餐就在这样延续的冷冻氛围中结束了。
汤岭拉着几个男人非要去酒吧试试水烟,周乔司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了,林琴南便和雷悦坐在露台上靠着暖炉喝棉花糖巧克力。
“雷悦?你怎么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话就不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林琴南看着雷悦窝在沙发里没精神又强颜欢笑的样子,有些担心。
“南南,我觉得你说的应该是对的。”
“什么?”
“他不爱我。”
“他现在对你不好了?”
雷悦缓慢地摇摇头,“不,他对我很好,每天准时回家,时不时给我准备惊喜,陪我逛街。家务一大半都是他做的,逢年过节主动要求跟我回家看我爸妈,每次都大包小包送过去。”
“但是呢?”
跳跃的火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低着头,眼睛没在黑暗中:“他不喜欢碰我……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但我觉得他并不像我一样开心。他对我的好,就像在向我赎罪一样。”
“你跟他谈过这个吗?”
“没有,我不是不想,我只是觉得他太尊重我的意见了,我担心一旦我激动说出离婚之类的气话,他就会答应。”
林琴南摸摸雷悦的头发,“你真的好喜欢他。”
“而且,我觉得他不想跟我有小孩,因为他每次都特别小心。”
“有了小朋友,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了,你得想好。”
“嗯。我知道,我就是还想坚持坚持,说不定他会真的喜欢我呢?”
林琴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站在她的角度,没有结果的感情早点结束可能比较合理。但她并不能真正理解雷悦的心情,如果不能体会他人立场的全部要素,就不该鲁莽提出建议,毕竟感情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最优路径。
“别让自己太累。”
“好,你放心。对了,上次你托我问的整容医生,我弄到电话了,回房间发给你。”
“嗯,虽然我有一阵子没跟那个客户联络了。”
“那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等会儿就联系她。”
“唉……人生在世真是各有各的不痛快……”雷悦望着天,长舒一口气,像是在宽慰自己。
回到房间林琴南便把号码转发给了王阅杭,国内已经是凌晨,出乎意料她居然还没睡。
【谢谢林律师,这个医生很有名,我会联络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