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40)
“谢谢,不过……不用给我买东西,我不习惯。”林琴南摸到了眼镜侧面的标志,她知道很贵。
郑越钦嘴角上扬,“不用在意,正好有朋友出去旅游带的。”
见林琴南还是愁眉深锁的样子,他又笑说:“你现在赚得也不少吧?千来块钱的东西还能入你的眼?”
林琴南想了想回答:“我是挺满意现在的工资的,但我还想赚更多,因为我没有太多存款。”
“那你去考个雅思吧,每月工资能再多一千。”
“真的?那好。”林琴南终于笑了,“我今晚开始准备,这两个月就考。”
郑越钦揉揉她的头发,虽然在笑,眼里却有些复杂情绪掺杂着。
当晚,林琴南在书房里坐到凌晨。
电脑屏幕上打开了电子版雅思教材,但她并没有在看。
几个月的地下热恋期过去,她好像突然冷静下来,她依然很喜欢郑越钦,但她并不确定郑越钦对她有多认真,这件事并不体现在当下他对她的好,而是在于他们的未来。
她觉得他们可能没有未来。
如果要真正跳脱现在的阶段,她必须下定决心走到和他比肩的位置。
但那要如何做到呢,女性在现实职场中本来就有无形的天花板,而她虽然有些工作经验,但依然有学历和背景的限制,他们地位和薪资的差距很难缩小。
并且他们不能永远都在暗中恋爱,可如果公开,二人上下属的关系在先,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她很可能需要离开这间律所另谋出路。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长期生活暗淡的她突然遇到了光亮与颜色,因为久旱逢甘露而奋不顾身地向下跳,或许是她欠考虑了。
而郑越钦是一个细致的人,他不可能没想过这一系列问题,但他从未提起过。
林琴南不知道那是因为郑越钦有自己的计划,还是说……他觉得他们的关系没有深化到需要长远考虑的程度。
她知道这些问题早晚会成为他们之间的岔路,或走向积极面,或变得万劫不复。
接下来的两个月,林琴南疯狂工作学习着。
罗音觉得压力很大,工作狂老板和更狂的同辈每天在她周围疯狂运作着,她觉得他们俩之间的微妙气场大抵出于工作上的不谋而合和某种程度上自虐的倾向。
而她所感受到的格格不入,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你在看雅思?为啥?你要出国了?”
春假前一天,下班前收拾东西的时候,罗音瞄到林琴南包里的雅思书。
“有雅思成绩不是可以加工资吗?”
罗音面带疑惑地歪歪头:“没有啊,我考了也没给我加啊,谁跟你说的?”
“哦,那是我搞错了。”
林琴南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手机震动。
【今晚我要去父母家,你早点回家,记得吃饭。】
林琴南把消息划开,手机扔进包里,没有等罗音就走出了律所。
坐在地铁上,她想联系雷悦,但自从她结婚之后,她们的联系就少了很多,更何况她的丈夫是郑越钦的朋友,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雷悦开口。
想来想去,她居然也只能回郑越钦家——他们在一起之后她退了房子,现如今连自己的地界都没有。
此刻的状况,让林琴南非常不安,以至于觉得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
她回到郑越钦的大房子里,坐在餐桌上,面前摊着书,她刷着题目,心如乱麻。
一直到十一点过后才传来开门声,郑越钦的声音太熟悉了,她隔着墙都能分辨出他的动作,换鞋,放下包,脱外套,然后声音越来越近,他解开衬衣上面几颗扣子坐到她旁边,伸手揽住她,呼吸声近在耳畔。
一点烟草味和有些清冷的木调香水味环绕着她。
“吃晚饭了吗?”郑越钦的声音有些疲惫。
林琴南摇头。
“想吃点什么?”
“不吃了,我不饿。”
“行,那给你看个东西。”
话音刚落,一本相册被摆到面前的雅思书上面。
“这是你的相册?”
“嗯,从我妈那拿来的。”
林琴南翻开褐色封面,泛黄的照片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稚嫩的脸上隐约能看出郑越钦的骨相。
“好可爱。”
郑越钦轻声笑了,“到长大一点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看,你从小拍照就总是昂着头,眼里透着不屑。”
“那说明什么?”
“说明你是个自信,甚至有些高傲的人。”
翻到十五六七岁的部分,林琴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郑越钦认真观察着她的表情:“笑什么?”
“你这张好像热血高校里小栗旬的样子,混过?”
“嗯,有几年。”
“为什么?前面的看起来都挺乖的,模范生的样子。”她手指摩挲着照片里郑越钦的卤蛋脑袋,高昂的头颅和穿得乱七八糟的校服,中二极了。
“那年我妈再婚了。”
“这样啊……那那段时间她应该很愁吧?”
“嗯?”
“一个人把孩子带大,好不容易有自己的归宿,孩子又来添堵。”
“嗯……是吧。”
“那后来呢?你怎么迷途知返的?”
“我成绩太好,不学习可惜了。”
“是哦?”林琴南往郑越钦怀里靠了靠,没再说话。
“你是不是学习学累了?”他把林琴南搂紧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爱钱?”
“为什么这么问?”
“所里没有按英语成绩加薪的规定,罗音有成绩也没有加薪,你为什么对我说考了雅思可以涨工资?”
郑越钦没回答。
“反正我们早晚都要讨论这个问题,那就今天说说好了?”她直起身,严肃地看着郑越钦。
“你想说什么?”郑越钦松开手,静静靠在椅背上。
“我能养活自己,虽然我的工资是你发的,但那是我正常劳动所得。所以,我不希望你在公事上对我有任何照顾,也不希望你送给我太贵重的礼物。因为……那样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奇怪。”
“好。还有吗?”
“有。我想问问你,在你心里,我们会走到哪一步?”
郑越钦皱眉。
“你这段时间这么奇怪,就是一直在想这个?”
“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就不用再想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突然很寂静。
“这些照片我没给别人看过,这个房子也没别的女人来住过。工作上我一向公私分明,暂时不公开关系对你我都好,你也不想在所里处境尴尬不是吗?至于我们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不是我说了算,你的想法也很重要。如果你不希望我们的地位失衡,那你就不要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上。”
林琴南攥紧了手,跟郑越钦比起来,在辩论这件事上她还是缺点火候。
“我都不知道你憋着这些疑问这么久,大概我对你的关注还是不够。”郑越钦挽着胳膊注视林琴南,她身体绷直着,就像备战状态的猫,“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看法,那我觉得我们能一起走得很远,但你似乎不是这么想。”
“多远?”
“到互相厌倦那一天。”郑越钦抚上林琴南的头发,凑近了看她白花花的脸。
林琴南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心跳得很快。
“别担心。可能是不久之后,也可能是步入老年时代之后的事。”
他说得对,谁也不能保障爱情的长久,除了现实的因素,感受同样重要。
林琴南伸手摸着郑越钦的脸颊,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郑越钦嘴角上扬,追着吻过去,先是细细密密的浅吻,继而动起情来,愈吻愈深。
空气渐热起来,郑越钦长手长脚将面前的人禁锢住,林琴南有些缺氧,瞬间落于被动,大脑一片空白。
郑越钦终于还是松开她,蹭了蹭她的鼻尖,偌大的房间只剩二人深深浅浅的呼吸。
“这些事情,你愿意认认真真跟我谈,这样很好。”郑越钦低沉着嗓音。
林琴南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问:“今天你家里有什么事吗?谈到这么晚。”
“没什么大事,有个亲戚回来。”
“亲戚?”
“对,我继父的女儿,你也认识。”
“我认识?谁?”
郑越钦歪歪头,看着林琴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