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38)
“哦。那边查案有进展吗?”
“不关你的事,”郑越钦有些恼怒地回头瞪她,“要是你不来蹚浑水,会有现在这个局面吗?”
林琴南一愣,甩开他的手:“那个女生是我大学同学,怎么不关我的事?”
“哦,关你的事,所以你活该被绑在那?”
“你……”林琴南也一脸不悦,“这事儿我有办法解决。”
“别动!蹲下!”郑越钦猛然把林琴南拽到低处,压着嗓子警告。
林琴南找着他的目光看去,宗荷正搬着粮食从山上的田地走下来,而欧义茉带着一条棕色的中华田园犬跟在后面。
她想着二对二或许不会输,但那俩个毕竟是很有默契的杀人经验者,发起狠来无法预估,而郑越钦无辜被卷进这件事,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救她,是绝对不能受伤的,否则她一定愧疚至死。
怕什么来什么,那只田园犬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吠,撒腿就冲了过来,宗荷和欧义茉也立刻注意到了这里。
郑越钦抓着林琴南就往山下跑,为了配合她的速度,他并没有迈开步子跑,但手上抓得很紧,林琴南觉得手腕发疼,没跑多远脚上就像灌了铅一样沉,因为高温而搅成一团的脑子此时又开始一阵阵地胀痛。
身后的人与狗都在追赶,郑越钦也沉默地往前跑着,整个世界都被急促的步伐、喘气声和心惊肉跳的求生氛围笼罩着。
正午时间,本就人烟稀少的村子上绝了人迹,他们一步不歇地穿过树林跑上大路,后面才渐渐没了声响。
郑越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门心思地抓着林琴南往更远处的地方冲。
林琴南已经脸色煞白,满头虚汗,麻木地任他拉着往前走,一句话也没力气说。
“先到村口的小卖部拿东西,然后我们立刻坐车离开。”郑越钦四顾着辨认方向,认准了通往村口的水泥路。
“好。”林琴南强撑着回答。
二人脚步匆匆地到了店门口,郑越钦放开手,进门和店主打了个招呼,又留了一百块钱让他别说他们来过,然后拎着东西往外走。
“一点班有一班车,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到车站。”郑越钦拿了两瓶水,给林琴南递上一瓶。
林琴南回避着他的目光,转过去灌了一口水,勉强提起精神。
不能拖累,不能再生事端。
接着二人继续上路,郑越钦边走边电话联系着负责此案的警官确认出警动态,又联系罗音买好回上海的机票,挂了电话又回头去看林琴南的情况。
林琴南脸色不好,但仍一步不落地跟着,郑越钦只当她是体力不支,便回过去搀着她走。
“你真是缺乏锻炼,平时工作有忙到没空健身吗?”
“你说呢?”林琴南埋着头,气喘吁吁的。
“你看看别的律师助理,比你闲的有你赚得多吗?”
“是……那要谢谢老板了呢。”
“看你还有心思耍贫嘴,看来教训还没吃够吧,”郑越钦咬着牙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事要讲?还特意瞒着我过来逞英雄,当自己是正义女神了?”
林琴南自知理亏,没回答,且她感觉此刻大脑已经极度缺氧,多说一句话都可能耗尽力气。
埋头奔走十多分钟后,他们准时赶上了班车的尾巴,车上只留出了最外排的位置。
买好票准备上车时,郑越钦敏锐地听到了犬吠声,回头一看,宗欧二人正拎着棍子杀气腾腾地冲过来。
“快上车!”郑越钦托着林琴南往后车厢挤,林琴南四肢全然没有力气,要爬上高处更是困难。
挣扎了一下,林琴南挣脱开来,对郑越钦说:“你先上去再拉我。”
郑越钦看着渐渐逼近的二人,飞速上了车,然后俯身抓着林琴南向上拉。
林琴南此时就像个断线木偶,听到那犬吠越来越近,脸上现出悲壮的神色。
“开车吧!”林琴南大喊。
驾驶室也看不清后面的情况,司机听见这话便踩下了油门,车子猛地开了出去。
郑越钦手紧紧抓着,却看到林琴南眼睛失了焦,扯开了他的手指,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停车!停车!”郑越钦发疯一样喊着,周围乘客皆搞不清状况地面面相觑。
车子又猛地刹车停下,郑越钦跳下去,往林琴南的方向跑,而那两个人已经走到她边上,林琴南从地上抓了一把砂石向他们甩去,趁他们朝空气挥手散灰时慌乱地后退,挣扎着想爬起来。
郑越钦飞速跑过去,喊道:“警方马上就过来了,劝你们要跑赶紧跑。”
宗荷没说话,侧头看了一眼欧义茉。
欧义茉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原来是找了帮手,既然我们跑不掉了,那就一起完蛋吧。”
宗荷心领神会,瞬间举起铁棍挥过来,林琴南心提到了嗓子眼,用手抱住头。
却没有预想的疼痛落下,她顿时感觉不祥,抬头去看。
郑越钦僵硬着身体挡在她上方,一击又一击,棍棒在他身上闷响。
林琴南伸手去搀他,却感觉他已然将全身力气压下。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30-生还
【30】
林琴南坐在县医院的走廊里,心像是被利爪揪住,又酸又疼。
本因为发热而混沌的意识现在被紧紧吊着,因为过分清醒而阵阵发凉。
从没有人为保护她做到这个份上,而二十多年才见一个的那个人,现在正在急救室里生死不明,只因为她幼稚的冲动之举。
她没有亲人,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没有顾虑,即便死了,或许也顶多只有几个熟人会伤感。
但郑越钦不一样,他有父母,有成功的事业,他的羁绊太多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不知等了多久,急救室门打开了,先是一位医生走了出来,看不见口罩下的表情。
林琴南腿有些软,扶着墙走过去。
“医生!请问郑越钦怎么样了?我是他家属。”她带着哭腔,声音沙哑又颤抖。
医生避开了她的视线,转头进了办公室。
她顿时失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就是那个千古罪人,悲剧发生,她应该也不会活着,可能会先去现场跪一跪,不为获得原谅地向他家人道歉忏悔,然后回家打开阀门,不声不响地离开。
然后一双沾着尘土的腿停在她面前,林琴南缓缓抬头,对上郑越钦无语的表情。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不嫌脏?”
“……”林琴南在大喜与大悲之间丧失了言语和表情。
她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郑越钦左手包着石膏,被纱布吊在了脖子上。
“哑了?”郑越钦黑着脸。
林琴南摇摇头,抓着墙上的扶手站起来:“还有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你是不是有毛病?马上都要上车了你跳什么?上赶着去打架?”他抑制着怒气,连连逼问。
“对不起,我是怕你会被拖累。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声音越来越轻。
“怕拖累我?跟我没关系?”他指了指手上的石膏,“你能不能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林琴南低下头,盯着那浅蓝布带下的白色石膏半晌不出声。
“你就那么想试试自己能活多久?试死为止?”郑越钦将她逼到墙根。
林琴南仍只是埋头,凌乱的头发散在两边,把一张脏脸都遮住。
“你说话啊!这结果满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没?要是我跑得慢了一点,那铁棍子冲着你脑门打下去,你还能站在这儿吗?!”越说越凶。
看着她那拼了命沉默回避的样子,郑越钦气不打一处来,空着的另一只手猛地把她越埋越低的头扳起来。
然后怔住。
林琴南那蒙着尘土的脸上,眼泪纵横,一双红肿的眼睛悲戚地望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低声念着。
郑越钦骤然感觉此刻比先前棍棒相加时痛上百倍。
声音柔和下来:“我又没怪你,哭什么?”
他伸手抚上林琴南的头,把她顺势按到怀里,突然觉得不对。
所及之处的高温不太正常,绝不仅仅是因为热。
他立刻皱着眉低头问:“你发烧多久了?”
抽泣的女孩没回答,滚烫的额头在他胸口磨了磨,像是在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