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暗恋](69)
陈嘉树:我现在在规培,相当于实习医生。你别担心,现在医护紧缺,我只是暂时顶一顶,所在科室也与发热门诊远,不用担心我。
陈嘉树:我去换班了,等我回来。
她的嘴唇轻张,心酸泪即刻涌了上来,幽暗的房间里,冬青手上拿着的手机是唯一的荧光,已是凌晨三点。
三日后陈嘉树告诉冬青他已经调离原岗。导师吴敦祥因为滞留在此,将调配到本地疾控研究所,陈嘉树也将跟着导师过去,针对病毒攻击心肺的机理进行研究。冬青从前一直以为陈嘉树攻读的是心外方向,今天才知道他跟的导师专攻心血管病和心肺流行病学。
“好,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多保重。”
他现在离开了医院这种人流量大,人员复杂的地方,又要抽身投入到江城本地的研究所去。冬青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忧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居家隔离的无聊和焦虑取代了最初的慌张恐惧。
厂里那一例确诊病例经隔离后,再无新增,省内和县市州逐渐得到控制,唯有江城作为疫情中心,好转的速度慢些。
她帮陈嘉树瞒着这个秘密已经好久了,面对薛阿姨的怀疑,冬青口头上说陈嘉树一切都好,还在北京,但内里总归还是心虚。
每天下午三点是播送抗疫新闻的时间,冬青和父母坐在客厅准时收看。
记者举着话筒询问一位在一线的重症科90后女医生,女医生双眼通红,哽咽着,不愿意透露名字。
“不要采访我,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到。”
那个女医生提了提口罩压条,推辞采访转身就走。
冬母叹息:“我们老了,现在都是年轻人撑起社会责任了。”
“是啊,抗疫一线的医生是真的不容易,大过年的。”冬父附和。
冬青的思绪飘得很远。
冬母突然想起来,“冬青,嘉树还在北京,好吗?”
“都好,他,一切都好。”她起身摸了摸眼角的酸意,进了卧室。
她爬在床上刷手机。这几天她太难了,守着陈嘉树在江城的秘密,一个人也不能倾吐,她打开了微信。
冬青:在吗,一鸿?你家附近还好吗?
倪一鸿:老样子,昨天又有新增,就在我家前面那栋。
冬青:[抱抱]好好居家,好好隔离。
倪一鸿:你家呢?
冬青:还好,我们厂里没了。但是市内还是有的。
冬青:一鸿,有件事儿,我在老家,跟谁都不敢说,只有和你
倪一鸿:怎么了?
冬青:我男朋友现在在江城。
倪一鸿:??他是医生
冬青:差不多,他在发热定点医院呆过几天,现在去研究致病机理了。家里人都以为他在北京隔离呢,但是这两天他太忙了,也不回消息,他父母对我旁敲侧击,问我知不知道他的情况。
倪一鸿:唉,可怜天下父母,你好好替他保守秘密吧。
倪一鸿:还有,你替我谢谢他。
冬青:怎么了?
倪一鸿:谢谢他,为江城拼过命。
冬青把手机反着盖了过去,这个冬天,她的眼泪实在太过廉价。
一场寒流南下,扑簌簌的落叶与呼啸的北风纠缠在一起,枯叶摩擦在水泥街道,发出沙沙的声响,下雨了,雨下着下着,四处变白,好像开始飘雪。
按有些老人家讲,瑞雪天降,会冻死去岁的毒虫病害,未来一年定是和和美美,风调雨顺,冬青站在窗边,心想这场雪来得晚了点,却也是一个好兆头。
她恢复了B站的更新,出了一期居家隔离的日常,介绍封城之下的居家日常,还有,她打算把去年下半年和2020全年的《失眠艺术故事》网络销售收入全部捐出去。
这也算是她为故乡能尽的绵薄之力。
-up加油,保重身体!
-up加油!江城加油!
-冬青姐姐加油!!
冬青轻吐了口气,收拾好网络带来的好心情。关闭电脑之后,她开始读书写稿。
随着病毒信息曝光得更加全面,大部分人内心的恐慌已经消除,更多是为居家摩擦、生活琐事而苦恼,这不也意味着生活渐渐变好?
冬青每晚抽出时间关注疫情动态,其余时间里做些正经事来打发,不至于在负面情绪里深陷。
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19世纪的英国霍乱,这个契机下,她读了很多与流行病相关的书籍,准备重振旗鼓做视频。
冬青忽然想起来高中时买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被她翻了三页后,在书架上吃了好多年的灰。
“冬青,吃饭了。”冬母在饭厅喊着。
她加上了书签,“来了。”
饭后,窗外的雪还在下。
他们有好多记忆和雪相关,恍惚之间,她想起来学生时代的雪欢乐洋溢,故宫的雪庄严肃穆,还有厮守在一起是缱绻雪夜。
好想他,好想他。
□□点钟,陈嘉树打来电话,冬青掩住房门,坐在床上满心欢喜地接通。
熟悉的声音响起,“冬青,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看书写稿,帮我妈做饭。”每一次他打电话回来,冬青的心里都会充满安定宁静的力量,她温和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还忙吗?”
“好一点了。”
“给叔叔阿姨过报平安了吗?”
“报了。”
那就好,没有一个寒冬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她满足地笑了,她已经很幸运,在这场如火如荼的战疫之中,亲朋好友无人波及,只要静静等待,必然有春暖花开。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陈嘉树突然压着嗓子开口。
“冬青……”
她垂眸,“嗯?”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讲过一句话。”
“什么呀?”冬青笑道。
“我爱你。”
“……家柯,”唇边的笑意凝固,他的反常让冬青瞳孔里染上了霜雪,她急切道,“你还好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嘉树的语气如释重负,“没什么事,再者说,今天是情人节。”
“哦……”一股暖流在她心口化开,“那,我也爱你。”
他道:“在天灾面前,我愈觉得遇见你的珍贵。”
他昨天接到的消息,半个月前在发热门诊认识的一个医生牺牲了,他和妻子刚刚领了结婚证,婚礼本来拟在今天,情人节。明明是活生生的人,音容笑貌依稀在,转瞬之间就告诉他,人没了。陈嘉树一时消沉,情绪感触太深。
人这一辈子来去匆匆,如能在茫茫人海之中遇见那个唯一挚爱,是何其珍贵的事情。
他忽然就想到了冬青,想亲口道一句爱你。
病毒肆虐的时代,经济破碎,唯有爱是永恒。
冬青默默地应下:“……我也是。”你也是我的最珍贵。
“冬青,等我回来。”
“嗯,知道了。”
这句话陈嘉树对她说了多遍,她每天在心里也会温习多遍。冬青一直在等待,等春天,也等他。
“冬青,等我回来,我们结婚吧。”
“……好。”
人生太短,以至于余生我不愿再与你分别一刻,唯有以姻缘契约永远与你相伴。
……
3月下旬,江城周边诸市的逐个解封;
27日,支援X市的医疗队踏上返程;
4月初,支援江城的大部分医疗队返程;
8日江城解禁,北医第二批支援队回京。
冬青的头发长过肩头,楼下枯木的逢春。
厂区回复了往日的热闹,路上总有老人孩子带着口罩晒太阳,散步,谈天。
“妈,我去楼下看樱花。”
冬母叮嘱:“戴口罩!”
“知道了。”冬青笑笑。
她今天约了冯落落出来透透气,他们已经辜负了太多春光,而今春回大地,不要再错过花开了。
谁想到,冬青与落落刚刚再厂里的花园散了十来分钟的步,在小径转角遇到了易振宁。
冯落落咳了一声:“咳……”
“冬青,你好啊。”易振宁先给冬青打了招呼,才去搭理正牌女朋友,“喊你出来散步你不来,原来有约。”
冬青扑哧笑了一声,怎么他俩在一起这么久了,说话还是针尖对麦芒的。
她道:“一起走走吧,你们俩别嫌我电灯泡就行。”
冯落落,“你走后面,别偷听我们讲话。”
“切,能聊什么机密。”易振宁双手插兜,听话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