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暗恋](51)
一转眼,落叶被西风吹到沿路的坎儿上,开起了深秋的狂欢,2017年已经步入了尾声。
清早起床,天还不够明亮,陈嘉树在食堂吃热腾腾的包子,已经会冒出很重很重的水雾。
十二月的北京已经很冷了,只等有一波寒潮来临,天降瑞雪,银装素裹之下,这座城市令人响起古老的京城往事。
冬青说,圣诞节,要一起去故宫看雪。
看样子,雪应该快来了。
刚刚从医院回来心血管内科转科结束,陈嘉树吃完早饭,直奔研究所去。
从寒冷的的室外进到研究所里,陈嘉树摘下手套围巾,脱下外套只着一件脏紫色的圆领毛衣,室内的暖气充盈,身上的寒气立马就被驱散。他立马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一天的忙碌,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吴老师研究所的工作,除了做实验外,有时候还会帮忙翻找国外文献,翻译等等。
他刚刚编辑收录好最近关于心血管的研究报道,吴老师便来了。
吴敦祥四十出头的年纪,样子看起来却仪表堂堂,不显老气,有种博学睿智的气质。听说家里有一位贤内助,才使他时时为他操心衣着打扮,连头发丝怎么梳都要管。
“嘉树,来得早?”吴敦祥笑着走过来,眼角皱起细微的鱼尾纹。
陈嘉树恭敬道:“吴老师,早。”
他很崇敬吴老师,吴老师也是本校毕业,在德国读了博士之后,36岁又去美国做了一段时间的教授,如今把重心放在国内的临床研究上,也颇有所成。
吴敦祥也对自己这个捡漏来的研究生很喜欢,踏实认真,而且聪明细心,倒是他每天忙自己的项目合作,对他的指点远远不够。
心存愧疚之下,吴敦祥今天就是来和他商量一件事。
他把学院批下来的交换生通知放到了陈嘉树面前:“嘉树,看看。”
陈嘉树一愣:“这是?”
他拿起申请表:研究生交换,半公费,美国斯坦福,为期一年,不影响国内学业。
吴敦祥:“今年过年回家准备准备,把签证什么的都办好。”
之前他也没问,虽然在本校出国申请比很多高校都容易很多,但料想这个出国交换的学习的机会,陈嘉树不会拒绝。
陈嘉树迟疑地拿过申请表和宣传单:“谢谢老师,我好好考虑。”
吴敦祥讶异,这种事情还要考虑,他语重心长:“……抓住机会啊。”
研究所外,红砖墙上的藤蔓枯萎,风吹落叶,季节萧条。
斯坦福在当今临床医学研究上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至今许多尖端行业技术与诊疗手段都首屈一指,从紧急护理、特色专科包括肝脏移植、癌症诊断治疗、心血管内科及外科手术、还有神经临床专科。
斯坦福几乎所有医学生所向往的终极学术殿堂,陈嘉树也不例外。
他回寝室之后,先与远在广州经商的父亲说了这件事,听听他的考虑。
陈父是上个时代就读了大学的知识分子,思想开明,再加上赶上了南方改革经商的浪潮,眼界开阔,在很多事情上能拿捏得住主意。
对此,陈父表示很支持,说学习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要“凌绝顶”,才能看“众山小”。
陈父说:“只有一年交换,你就当是出去看看世界,也很好。”
是的,只有一年,一晃就过去,他还会回来的。
对于学术和事业,陈嘉树是一个很理性且目的心强的人,若是一年前被告知交换,他必然欣然接受,但这次因为冬青,他有了点犹豫。
父亲的话劝服了他,也只头一年而已,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父:“你快去网上申请吧,我看那个单子上,截止时间快到了。”
他回过神来:“嗯……”
……
几天后,北京城下雪了。
清晨,冬青穿着一身法兰绒的卡通睡衣拉开了窗帘,窗外因为白色的映照而变得很白很亮。
明明昨晚九点阴风怒号,夜空暗淡,只有斜斜的雪花和风一起降落人间,但是今天早上太阳出来了,城市都被冰封,雪后初霁,绿地树丛间厚厚的积雪熠熠生辉。
今天是一个很好的天。冬青换好羊毛大衣,踩着中跟的短靴,还画了一个淡妆,擦上浓郁的枣泥红棕色口味,又秋冬,又显得有活力。
她下楼,发了个语音:“我出发啦,预计九点半可以到!”
今天是平安夜,也是难得的周天,一场应景的大雪降临人间,冬青想起来要兑现他们当初的约定,去看雪后的紫禁城。
至于什么时候去未名湖上天然冰场滑冰,就以后再说吧!
冬青冲出一号线地铁口,一下子就从人群中看到了那个高挑俊朗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工装羽绒服,束脚裤,脚踩马丁靴,显得腿又长又直,气质出众。
“家柯,我来啦!”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陈嘉树转过头来,先是愣了愣,上下打量她:“……这么冷,不穿羽绒服吗?”
他今天想和冬青谈一谈下学期他预备出国的事情,刚刚正在组织措辞,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冬青没有察觉到陈嘉树的若有所思,只是扣紧了大衣:“毕竟,美丽冻人啊!”
陈嘉树吸了吸鼻子,冷冷的风吹得人鼻尖发红。
他把她的手抓过来一试,果然也凉透了,他兀自替她捂着,揣入口袋。
她心头涌起一丝温热,面上微微一笑。
二人携手,走去验票安检的方向。
那时,陈嘉树还不知道,这是他与冬青仅剩的美好回忆了。
第44章
安检,验票,过了午门正式进入了故宫景区之内。
雪天路滑,但主路上的雪被人踩得七七八八了,只有犄角旮旯处还藏着厚厚的雪层,虽然温度低,但游客如织,也有部分化出了湿湿的水汽。
他们进来,就是按照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的轴线走,刚刚遇到第一个文创周边店还有点新鲜,但一个接一个,跟复制粘贴一样。
冬青意趣索然,还好发现了故宫博物院里一些文化文物展。
大学时,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小火一阵子,冬青曾几何时对此神往之至。
她拉着陈嘉树逛完了明清时期珠宝首饰的展,又跑去看那些钟表展。
冬青问:“你看过那个纪录片吗?这一座钟是不是王津老师修复的那一个?”
他的面容不甚舒展,似乎并不像她为今日出游而欢喜雀跃。
陈嘉树回过神来,他们正对一鼎立高近一米的黄铜西洋钟面前,钟座装饰精致繁复,花草浮雕栩栩如生,可以窥见颇有洛可可主张的自然主义之风,非常精美。
“你怎么了?”
他:“没什么,是很精美。”
她问的是纪录片,聪明如他,怎么会答非所问。
冬青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笑了笑:“如果觉得没意思,我们去逛后宫吧。”
之前冬青和陈嘉树都来过故宫,她是大三实习的时候,陈嘉树则是刚刚高考完在北京旅游时。
故宫的本质就是一个大的四合院套着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形成了一个宫廷建筑群,布局极其对称,东西六宫居左右,鳞次栉比,格局清楚,不容易迷路,也很容易让人熟悉地图。
同样也很容易使人疲惫。
沿着长长的宫道,他们越走到后面,游客越少,他们走马观花似的游完了西六宫,就快到御花园了。
“家柯,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啊。”
冬青:“东六宫我不想逛了,跟这边对称,差不多,我们直接从神武门出去吧。”
她摸摸肚子:“我饿了——景区里东西太贵。”
陈嘉树看着娇嗔的她,终于弯弯眉眼,表情生动起来:“好啊,我们去吃饭,下午爬景山。”
午后,太阳躲到了乌云后面,才一点多钟,天色变暗了很多。他们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絮。
今天难得的风声消弭,冒着雪花,他们在景山后街漫步,雪花落得很温柔。
陈嘉树掸掉了冬青发顶的落雪,把围巾套在她头发上。
“这样好丑,像中.东女人。”冬青撇撇嘴。
“头发湿了,容易感冒,对身体不好。”
她知道是他的关心,虽然嘴上不愿意,但心里还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