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暗恋](35)
路边人来人往着,但他顾不得这些,一把将她圈到了怀抱里。
她落泪,陈嘉树的心也被她所牵动而难过。不光因此,还因为她的倾吐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有类似的心理活动。
他也曾欲言又止,害怕自己枯燥而单调,最后也只好匆匆放过这段年少时的隐秘。
这一刻他恍惚之间意识到,他或许很早就喜欢冬青了,很早很早。
第30章
冬青吞下了自己心事。
这和子非鱼是一个道理。
人到这世间极少有频率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矜骄如他,陈嘉树不能理解卑微在尘埃里的暗恋,那段躲藏在灰色之后谨慎而秘辛的心情。
“我们回家吧。”她松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陈嘉树抬起手,温热柔软的指腹替她抹了抹眼泪,“……好。”
但是,今天他们约好一起看的电影告吹了。
走过漫长安静的人行道,冬青和陈嘉树相对无言,到了地铁站口,她说自己要去洗手间洗脸,整理了脸上的泪花。
当冬青从拐角出来的时候,陈嘉树依然站得笔直,在那块荧光广告屏处等她。
人流随着光影来来去去,但他在那里驻足。
还好,陈嘉树现在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陈嘉树没有奋起远行,而是在原地等她。
冬青的心里一半悲戚一半庆幸,她只有不断地努力,不断的追赶,才可以与他相称;否则她的爱只能成为他的负担和包袱。
加油呀,冬青。
不管怎样,他还在身边,还在眼前,你一定要足够地努力,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才不会被别人质疑。她暗暗地下定决心。
陈嘉树递给她一张手帕纸:“擦一下水珠。”
冬青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大半,露出温润的笑意:“谢谢。”
上了地铁,这个车厢里人不多,刚刚好有人下站,他们找到了位置。
在工作室累了一天的冬青目光倦怠、头脑昏沉,再加上刚刚情绪波动有点大,这会儿精疲力尽了。
透着对面的玻璃窗,陈嘉树怜惜地看着她疲惫的容颜:“你靠在我身旁休息吧,等会儿到了我喊你。”
冬青点了点头,合上双眸,静静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的她沉静而温柔,车厢里冷冷的灯光洒在她的脸庞上,她自己褪去了少女时期的婴儿肥,她的模样清瘦而倔强,却更惹人怜爱。
她,人如其名,就像冬青树一样。
过了十来分钟,地铁到站。
陈嘉树于心不忍,但唤醒了她。
晚餐两人在清真餐厅应付了一顿拉面,就回到了家。
陈嘉树提议一起看看电视新闻,冬青没有反对,于是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们需要谈谈,他想。
他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冬青,你不想再问我一些问题吗?”
冬青的注意力从电视机转过来:“什么问题。”
“比如,高考毕业之后的事情。比如,张芝宜?”
张芝宜……
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你不用想配与不配的问题,那都是别人的眼光和偏见,”他顿了顿,“在我眼里,冬青,你很好。”
冬青摇了摇头:“子非鱼,你不会理解我的。我考了个不入流的大学,与你接受完全截然不同的教育;我的大学只有江城的小圈子,而你时时刻刻享受着国家最顶尖的教育资源,留学名校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们做一个假设,如果我坐吃等死,自暴自弃,不求上进,更不要谈来北京考研、找工作,你还会注意我?”
陈嘉树沉吟,“但是,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她眼神忽闪到茶几上,声音变得缓和而沉静,“学习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就是违背享乐本性的。我努力争取这一切,是希望我不要再像高中一样,遇到困难就轻言放弃,我现在做的都是在弥补曾经的过错,努力扭转我的人生。如果人能够轻而易举,不劳而获……我也不会这么拼了命给自己搏前程。
但是对于你,这是不同的,你从小到大在困难面前都没有跌过跟头,学习和求知似乎是你的本性,终于,经过层层筛选,你到达了全国顶尖的学府,和你一个层次的人才在一起,你和他们聊理想、聊家国抱负,聊学术,聊物理奥秘。这些,我都无从插嘴。
好像天生的,你有更广阔的一片天地,而我撑破天也只能到达这儿了,我的天地,只是你的一隅。”
冬青的话如同滔滔江水,这是她第一次将心里的话抖落干净。她的犹豫彷徨、她的自怨自艾,还有她的认识与不甘心。
陈嘉树听完之后,也沉默了。
此时电视机里新闻主播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但依旧掩盖不住他砰砰的心跳声。
“冬青,你错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没有像你想象之中的那么好,我一样会失败会彷徨,我并不是博览群书,什么都懂。”他抬起头来,徐徐地说道,“我考上top2,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在你这里,仿佛被你判了死刑。”
冬青摇了摇头:“不是你被判了死刑,而是我。”
她还是耿耿于怀,自己要用很大的力气去追赶陈嘉树的高度与层次。
她还是耿耿于怀,她没能考上他隔壁大学的研究生。
陈嘉树有些难以理解,在冬青眼中把他捧得得很高很高,却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到尘埃里。
人非圣贤,冬青所看到的大多来自她的臆想判断,而真正的他的根本没有她描述的那么好。
“冬青,你太理性,太现实了,但是感情是靠感觉的。我并没有因为你是双非而觉得你不配,并没有觉得你是我的负担,你说的这些仿佛是旧社会门当户对的那一套,或者是长辈说亲说媒里的陈词滥调。
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会因为你的top2的学生而注意你,如果这样,我注意的人岂不是太多了?但我会因为在记忆里的某个惊鸿一瞥而对你另眼相看。
如果按照你这样的说法,那我这辈子必须得和清北的人在一起,连儿时的玩伴朋友都要舍弃,其他人都不行了?”
冬青连忙扭过头来反驳:“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但是你有三本院校的朋友吗?”
他反笑着:“没有是没有,但易振宁也不是top2的,我是不是该跟他绝交?”
“易振宁是985啊!也不差!况且,爱情和友情是不一样的!”冬青强调。
陈嘉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正色,定定地说:“在我看来,感情是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都是一样的,甚至比理性之光更加充满魅力。难道驱使科学家发现自然奥秘的,不是那么心急那份对未知的好奇心与冲动吗?”
冬青无奈摊手,陈嘉树总是偷换概念来进行辩解。
“但是如果两个人的情感层次不一样呢,打个方,你觉得一个天文泰斗能和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在一起吗?他们可能话不投机,一天一句话都说不到一起去。”她举起例子。
陈嘉树想了想:“可以。我大一的导论课老师,他是学界泰斗,他的夫人是儿时的青梅竹马,也只不过是高中的文凭,他们一样恩爱十几年。”
“那鲁迅和他的原配朱安呢?鲁迅不还是抛弃了原配,和许广平在一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剥茧抽丝私人的情感,但两个人仿佛因为一个辩题而站到了对立面上,竟然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他问:“那胡适和他的妻子呢?”
冬青张了张嘴,却哑然。
他下结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情投意合,就会长长久久。”
陈嘉树温柔地把她散落的碎发挂到她耳后:“而且,你跟我争论了这么久,说得头头是道,你还会觉得,我们层次不同,无法交流吗?”
冬青唇角翳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那好吧……”半天,她憋红了脸。
没错,和陈嘉树在一起连吵架都吵不赢!
她嘟着嘴:“但是……回到最初始话题!你和张芝宜的事情,我想听……”
“好,”他眉目舒展,心情仿佛也好了起来,他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秀气的鼻梁,“你想知道的,我讲给你听。”
冬青口头上嗔了他一声“少来”,但他的宠溺,让心田里却像久旱逢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