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方太太扶起来后,拉着她说话。大约是这两日的日常来往,以后后面的行程安排。
偶尔,方涵也能插上几句话。
说得没几分钟,方太太点头,仰头对着高声道,“方洲,你下来。”
方洲不知从何而起的兴奋,期待,以及畏惧。
这段时间,每次贺云舒来接送孩子,都是方太太交接的。
其实,他在家,也远远地看着,迈不出靠近她的脚,也开不了和她说话的口。
仿佛一个小孩子,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
“下来!”方太太还在喊,“云舒有事要说。”
方洲拉了拉有点皱的衣服,做出不紧不慢的样子下楼,想让两个多月来的第一次对话显得稳重些。
路过餐厅的时候,还进去找了一杯水喝。
喝完水再出去,小熙和小琛扭着进屋,一个人扯熊猫的头,一个人拽熊猫的腿,怎么也不让。
他犹豫着要不要调节一下兄弟纠纷,外面却传来方涵笑着的一声‘再见’。
心一拧,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冲出去。
贺云舒得车徐徐驶出花道,消失在转角处,一如她的果断坚决。
方洲急切道,“云舒呢?不是要说事吗?怎么走了?”
方太太一撇头,不说话。
方涵一如既往的直接,怼他道,“叫了你快十分钟,人影也没见一个。你要故意给她难堪,也别当孩子面。人家脸上过不去,怎么还会继续等?当然是走了!”
方洲懊恼道,“我没那意思,就去喝个水。”
“跟我们说有什么用?”方涵翻白眼。
他无法,摸出手机来拨贺云舒的电话。幸好她的恨还维持在理智层面,没有再次将他拉黑。
手机响了好多声,没接。
只好跑去地库,开车追吧。
误会这种东西,当面不解释,只会越来越深。
第七十四章 需要
手机响的时候,贺云舒在过路口。
现在各种传销电话多如牛毛,不是推销别墅和精装公寓楼盘,就是问姐有没有资金需求。
大概是她银行账户里钱还算有点,常有人推销做黄金投资,每次她都想问银行经理,客户信息安全为何物?
她便没接电话,若对方当真有急事找,必定会再打。
果然,一路安静,再无人打扰。
到家后,她将车停好,去对面的超市买了好几个大的便利袋。
摸手机出来付款,发现居然是方洲的未接来电。
有点奇怪了。
最近一段时间,方洲避她十分明显。
接娃的时候是幺姨,送娃回去的时候是方太太。偶尔他在,也是站得远远的,一副不想见的模样。
贺云舒理解他。
一个男人,从离婚开始就被否定,试图挽回示好又被扒皮抽筋,尊严完全丧失后还能保持理智不在娃身上做文章,真不是个坏人。
所以,她从不主动联系他或骚扰他,尽量令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譬如今天,她和方太太交待了后面几个月的安排,方太太说最好和方洲面谈一下。
明明见他在楼上,结果等了好几分钟却不见人下楼。
她估摸着他真不想见她,就很识趣地离开了。
何必为难自己又为难别人?
可令人疑惑的是,他又何必打电话来?
贺云舒嘀咕着回家,钥匙还没摸出来,就见方洲的大高个伫在自家门口。
他人高,老小区的楼层低,稍一伸手就能碰得到门框。因此,他一手撑着门头,一手去弄门顶上隐藏的摄像头。
她脚步缓了,用力清了清嗓子。
方洲僵了一下。
他担心贺云舒误会,什么也没顾上就开车追出来。然速度再快,出小区门依然不见了贺云舒的车影子。
无法,只好按照最保守的估计,直扑她家。可紧赶慢赶着来,连敲了好几分钟门也没动静。
以为是被彻底厌弃,正在懊恼着要不要再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了她的声音。
方洲缓缓转身,对上她惊疑的脸,稍微有点尴尬。
仿佛是为了解释,他指着摄像头道,“没想到你安装了这个。我刚敲门了,门没开,以为你在家,所以……”
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对,显得贺云舒故意不开门一样。
他马上改口,“我等你回家,就说个事。”
贺云舒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是讥诮还是嘲讽。
方洲更懊恼了,直觉现在的自己连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比不上。
贺云舒没功夫管他情绪,上两级台阶道,“那是监控。刚搬来的时候,上下楼的阿姨说有个陌生男人盯这儿一整夜,不知道是寻仇还是做标记的小偷,烟头烟灰铺满地,还到处是脚印。她挺害怕,找了辖区民警来看。警察说本小区没监控,建议咱们自己装。所以,就想办法弄了一个。”
方洲默算时间,闷了一下,她口中那预备役的嫌疑犯大概率是他。
他换话题,说正经事,“刚妈叫我下楼,我当时正在弄东西,耽搁了。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所以过来看看——”
“想问问,你刚要同我说的是什么事。”
贺云舒恍然,可又觉得没必要。
她道,“已经同阿姨说过了,是后面几个月的探视安排。我工作上有些调整,会长时间出差,所以不太能凑得齐周末过去接孩子们。”
“出差?”方洲有点吃惊,“去哪里?多久?”
贺云舒说了一个大青山镇的地址,道,“单位一直对口扶贫,要有个人驻镇上。大家都挺忙的,我稍微闲一点,以前也做那里的扶贫数据,比别人熟,就申请了去。会呆一年多两年的样子,具体上班大概是在镇上呆半个月,回平城休四五天。所以休息时间偶尔会撞上工作日,要配合小熙和小琛的时间比较麻烦。我在年历上排了日子,刚把打印的东西给了幺姨,也告诉阿姨们了。”
方洲眉头皱得更紧了,欲言又止。他知她铁了心同魏宇在一起后,强忍着不打探他们的任何消息,偶尔听简东汇报工作也是走神。
魏家的保守和好名如命的风气,很大程度是无法接纳贺云舒这样的儿媳妇。
他不知两人会如何应对,但从魏宇本性看,应该会保她。
可要真是保,怎么会任由她下镇?还是说要计划退一步,用空间换时间?
贺云舒显然不知他脑内活动,有点忍耐地问,“还有什么事吗?要没事的话,我就不耽误你了。”
逐客的意思。
方洲明白话不说透会更艰难,便问,“你去驻镇,是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她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问得太多了。”
方洲无数次说过这句话,易置而处才知其中滋味。并非是话难听,而是那种将人分出你我界限的陌生感,无法融入对方生活的无力。
他道,“你上次说那些话,我一开始很难接受,回去后反省了很久,觉得你说得对。我这些年在外面做事,对着别人精打细算惯了,回家就换不过来。老二在更之前也抱怨过我难相处,装腔作势。我嫌他烦,没当回事。爸妈眼见着我换了样子,跟你一样心疼我,平时不和我计较,关键时候维护我面子,由着我乱来,也不怎么说我——”
贺云舒稀奇地看着他,这人怕不是换了个瓤吧?居然真的自省起来了?
可她又不是神父,无法安慰告解之人,只好沉默。
他又道,“我有限的几个朋友都是一起长大的,工作后认识的人多,但大多数是利益和合作捆绑,真心论交情的几乎一个也没有。我确实有很强的戒备心,总害怕做错事或交错人令方家承受损失,可这样又伤了你。我的态度,其实该道歉——”
这么下去没完没了了。
贺云舒很难描述心里的滋味,又觉得没必要啰嗦,直接道,“婚姻失败,也不仅仅你一个人的问题。可过去就过去了,老琢磨也没意思,对吧?”
方洲点头
她就更敞开了说,“再一个,我下镇的事跟魏宇没关系,你不必说话牵扯他。”
方洲立刻接口道,“我没那意思。之前办批文的时候,翟智诚,就是跟赵家一起那项目的合伙人,调查过魏宇。他家在海城背景不错,但出了名的保守和好名声。我担心你和他在一起会受不必要的压力,所以才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