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亲做亲(38)
安席尘想了想,他和孔司程算是莫逆之交,这些年虽然是合作关系,但一直交心。对于孔司程的过去,他隐隐听到过一些,只是没想到林君筱会认识他。
他从不认为孔司程会刻意回避过去,相反,过去的一切他都记忆犹新,甚至比之今日更加的清晰,否则这些年他不会绝地反击,一举拿下了德肯的董事权。
“没事,他不会介意。”
果然,孔司程讲完话后,只给安席尘使了个眼色。他交待林君筱自己先吃点东西,然后转身向酒店后面走去。
孔司程站在一扇落地窗前,双手斜斜插在口袋里,背景傲然,却有些萧冷。虽然宽大,难免孤清。
或许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曾经韩晴的背叛,孔司程告诉过他,高处不胜寒,人越是站在了一个高处,身边的亲戚和朋友就越会离你而去。不是人,而是心。
“hackerkings,好久不见了。”他转过了头,微微一笑。
在安席尘面前,他至少还能从容自在的笑。
“没有太久,两年而已……德肯的王朝在两年内更加壮大了。”他端着高脚杯,向他伸去,孔司程笑笑,与之碰了下杯。
“你曾经说过,你喜欢站在一个高处,俯视着下面如蝼蚁一样卑微的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在上面,下面的人看你,也如同蝼蚁一般。”
“所以,你拒绝了我让你入股德肯的要求,不愿意与我同享富贵?”孔司程叹了口气,慢慢回忆,“当年的事情是韩晴的出卖,我并没有怨你,你把合作金却全数退了回来,于我而言,是一种不义。”
“leo,亲兄弟还要明算账,那件事错在我,我错信了韩晴,让你受到了损失,你没有追究我的责任,我已经很感激了。”安席尘就事论事。
他其实和林君筱是一样的人,做事从来一板一眼。
一是一,二是二,公与私从不会混淆。
孔司程仰头叹笑,“可是你却帮我击溃了麦而希,我损了一分,却得了十分……”
“leo,如果不是因为错在我,我是不会帮你侵入麦而希的电脑,这是违法的……”麦而希心虚,自然不会追究,但他心里的底限已经违法了。
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烙印,但他这样做,却是在为韩晴赎罪,否则以孔司程的性格,一定会将韩晴告上法庭。
他们在一起六年,他无法看着她铃铛入狱。
“这个道理我明白,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做违法的事,”孔司程看向了窗外,一片青草绿地,明明让人心情舒畅,在他们眼前却有着另一片黑暗。
“这两年我一直在追查当年与你对战的那个黑客,不过似乎麦而希将他掩藏的很好。”
能与国际上著名的hackerkings过招了几天几夜的人,孔司程不能不防。好在后来他做的防御系统坚不可摧,坚固的保护了德肯的电脑网络。
可见,这个人不是在潜心修行,就是不敢再来惹他。但据孔司程看,前者会更大一些。
因为当年,俩人在电脑上的对话,最后一句,他说:see you one day!
安席尘心态很好,该来的总会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孔司程看了眼身后,笑意更浓,“你和林君筱……”
“她是我太太。”安席尘明确肯定的告诉他。
“你们结婚了?”他想不到安席尘也有一天会想要结婚。
因为他曾经说过,婚姻于他,就好像白米饭,有与没有都是一样,而且他个人偏爱吃牛排。
“我确定我的中文没有问题。”是他的理解能力太差了吗?
孔司程浅浅抿了口红酒,辛辣之感瞬间燃烧着五脏六腑——她刚才唤他名字时,他便一眼认出了她。当年如果不是她的劝阻,他想自己早就做了傻事。
杯中的红酒慢慢摇曳,浅尝即止,只在手中回味着它的冰冷。
十年前,是他最悲惨最绝望的一年,大学刚刚毕业的他,本来以为可以和其他的同学一样,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不求富贵,只要温饱,能养和起他和妈妈就好。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他亦是一个私生子。他的爸爸住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而他和妈妈只能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鸽子窝里。
但他从没有想过要认回自己的爸爸,即使孔文康说过,他可以认祖归宗,但他的妈妈却不能进门。孔司程还是选择了妈妈,他不想认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做爸爸。
可是老天爷就是这么的不长眼,偏要让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妈妈查出了癌症晚期,他没有办法下,飞到了美国来找他的爸爸,谁知道不但分文不给,只告诉他,“你要回到这个家可以,但你妈妈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他记得自己当时双手握拳,恨不能一拳打破他的头。但他冷静下来,如果是那样,他势必会入狱,而他的妈妈将由谁来照顾。
所以他回到了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为妈妈治病。
那天晚上,他整整三天只吃过一个面包。工作因为没有去报导而被取消了试用的资格,他每天又要照顾妈妈,又要找工作,连身上的衣服都不记得换。
天气突然转凉,他真的是饥寒交迫,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倒在了大街上。
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眼前的女孩子就是林君筱。
他记得那个时候,她扎个马尾辫,眼睛大大的,嘴边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时很漂亮。
她打了120急救电话,才将他送来了医院。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口袋里的钱也不多,却还是给他付了医药费,还买了一些汤粥给他。
他生平第一次流泪,边喝粥边流泪。他告诉林君筱自己的遭遇,突然绝望的看着她,“我打算给自己做一份保险,然后假装出意外身亡,这样我妈妈就有钱治病了。”
“绝对不可以,”林君筱虽然同情他,但这种骗保的事情她还是不赞同,“你以为保险公司是傻子吗?他们会调查,你的情况这样明显,一看就是自杀,自杀要两年后才能赔,你妈妈等的到吗?”
孔司程皱着眉看了看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就是保险金融专业的。”林君筱气呼呼的告诉他。
孔司程耙着头发,把脑袋埋在双膝间,“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让妈妈死去。”
林君筱告诉他,“会有办法的,我帮你想想办法。
回到学校,她开始发动同学募捐,虽然钱不多,但孔司程顿时觉得有了希望。
那时候不像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又是轻松筹,又是益呼百应,只能靠同学的关系相到传告。
后来孔司程所在的大学得知了他的情况,为他安排一份博导助教的工作,他可以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妈妈。林君筱那时候大一,功课不紧,没事的时候就去医院帮忙。
孔司程的妈妈是一个命若的女人,总是拉着林君筱的手哭,却什么都不讲。
募捐的钱款不够,他们就抱着募捐箱以大学生的身份上街去要。那么寒冷的一个冬天,大雪皑皑,覆枝作堆,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作响。
林君筱的脸和耳朵都冻红了,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昂首挺胸于人群之中,不住的叫喊,“大学生发动募捐,请您帮助一下困难的家庭。“
孔司程想,如果这一生有什么人或什么事会像电影那样不停地在播放,那么一定是眼前的一幕。
只是有一天,孔司程接到医院的电话,他的妈妈从医院的顶层一跃而下,结束了她悲哀的一生。
为妈妈办完身后事,他心中的恨也达到了顶峰——他决定放弃这里的一切,去美国为妈妈为自己重新活一次。
临行前,他告诉林君筱,“至多五年,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回来找你。”
只是林君筱心里对他的同情更胜于其它,而且她帮他也不是图他回报什么。
她摇摇头,“如果有一天你身陷荆棘,欢迎你回来,我愿意帮你……但如果你得偿夙愿,龙腾巅峰时,也就不必再回来了。我们只是萍水相缝。”
孔司程惊讶的看着她,又在心里潮笑终是自己想多了。
此一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就算他身陷荆棘,也不会再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