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不两立(18)
文乔望着关上门的厢货车,一字一顿道:“已经全都结束了。”
语毕,她转身进了屋,最后朝石阳笑笑:“不管我和他怎么样,我们的关系都还是很好的,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处,有我可以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文乔这样好,这样善良温柔,石阳哪里顶得住。
他特别感性,眼睛都红了,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乔姐……”
文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狠下心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一刹那,石阳眼泪掉了下来,半张着的嘴里是未曾吐出的疑虑与不舍。
文乔靠在门内自嘲地想,仅仅是石阳掉眼泪就让她如此心软,如果宫徵羽当着她的面掉眼泪,那大概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吧。
失败,真的很失败。
文乔摇摇头,起身走进屋里,走进这个再也没有宫徵羽半点痕迹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家。
晚上的时候文乔梦到了宫徵羽,梦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宫徵羽刚回国,文乔是在机场接机,帮教授接个重要的学者朋友。教授没有对方照片,只说对方是中国人,模样周正,穿着黑西装,还戴眼镜,身边只有一个随行助理。文乔把这位学者的特征记下来,在接机时就主要盯着穿黑西装,带着一个助理并戴眼镜的男性。
然后她就看见了宫徵羽。
宫徵羽实在太出挑,哪怕只是黑色的休闲西装,不怎么正式,甚至里面的浅灰色衬衣领口纽扣开着,不像严谨的学者,但他戴着眼镜,彬彬有礼,面色清矜,也让文乔第一眼觉得他就像个博学多才,清高傲岸的学者。
然后她就冲动了。
她以为自己找对了人,举着牌子迎上去,热情四溢地打招呼:“欢迎您,欢迎您回国!”
宫徵羽先是打量了她一会,然后才去看她举着的牌子,牌子上写着个陌生的名字,也为他心中的疑惑给出了答案。这并不是来接他的,只是认错了人。
文乔并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也不知道宫徵羽一眼就发现她认错了人,她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困惑为什么宫徵羽当时就知道她接错了人,还任由错误发展,跟着她离开了机场,接受她妥帖的招待。
那时跟在宫徵羽身边的石阳也不知道。
但后来他们都知道了。
一见钟情这事儿听起来不靠谱,不像是宫徵羽这种人会产生的情绪,但它就是出现了。
所有解释都压了下去,在文乔那对漂亮清透的猫眼注视下,宫徵羽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跟着她走了。她把他当做另外一个人诚恳又温柔地招待,而因为这份误会产生的纠葛,让他们从此名正言顺地来往了起来。
文乔从宫徵羽静静听她说话、看她笑看她闹的画面中醒过来。
她发现枕头湿了,原来她做着梦竟然哭了,还哭得那么厉害,把枕头都哭湿了。
吸了吸鼻子,文乔掀开被子下了床,去洗手间收拾自己。
洗脸的时候,文乔又想起了梦里的画面,脑海中像在放电影一样。她告诉自己不准哭了,可想到他们曾经多么好,多么恩爱,宫徵羽多爱她,会怎样安静专注地听她说话看她胡闹,她就受不了现实。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至今都觉得很不真实,好像从他提出离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的事,好像她只是睡着了,不多时就会醒来,然后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但这到底不是梦。
他爱她的样子,那才是一个梦。
文乔捧住了脸,眼泪不断落下,她不断深呼吸,借此来平复自己混乱的心,但一点用都没有。
她眼前是宫徵羽第一次送她礼物的样子,是她问起他为什么不当时就告诉她接错了人时他讳莫如深的笑,那个笑太迷人了,暧昧、恳切又专注,似有若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他眉梢眼角都带着像他创作出来的香水那样复杂迷人的味道,她只在他这种状态撑了几秒钟便丢盔弃甲,毫无抵抗力了。
“不丢人,这不丢人。”文乔手撑着水池,喃喃自语道,“没那么快不喜欢他,这很正常,这不丢人……一遍又一遍想起和他在一起时的样子这没关系,但这辈子……”
这辈子都不要再想和他在一起了。
石阳让搬家公司把宫徵羽的东西搬到了酒店。
套房倒是放得下这些东西,可放下之后要怎么办呢?
石阳望着侧立在电视机旁的前辈,红着眼睛道:“哥,你是真的狠心,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样,但我真佩服你的狠心。”
宫徵羽双手抄兜睨着摆了满满一屋子的纸箱,十分漠然地“哦”了一声。
石阳有点生气,想起文乔他就难受,所以他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脾气。
“你自己收拾吧,我累了,我要回家休息了。”他说完话转身就走,还真是一点都不打算帮忙了。
宫徵羽蹙眉喊他:“石阳。”
石阳好像没听见一样,开门就出去了,甚至还重重甩上了门。
宫徵羽闭上嘴巴,放弃了再喊他。
看样子只有他自己收拾了。
抽出口袋里的手,他认命地弯下腰,将早就看过的纸箱依次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他大部分时间都弯着腰,为了方便干活,他穿着特别居家的黑色圆领卫衣,黑色直筒长裤,没怎么打理的黑发不规则地垂着,深色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样的他都不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他好像一直很平静,很清醒地在收拾东西。
直到他看见了被搬过来的婚纱照。
好几幅婚纱照,包括玻璃碎裂的那一幅,看起来文乔一张都没留。
宫徵羽蹲下去,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画的玻璃,玻璃很不给面子的在他手指划过的时候彻底崩裂了。支离破碎的声音,哗啦啦倒向地面,他来不及细想,伸手去接住,于是碎裂的玻璃就划破了他的手。
鲜血流出来,有点疼,但也没那么疼。
至少比不上心里的疼。
宫徵羽将婚纱照扶住,划破的手指鲜血流出,滴落在婚纱照上,血的颜色模糊了人的脸,宫徵羽安静了许久,终究是叹息一声,用完好的手捂住了眼睛。
文乔把自己关在家里好久没出门。
这期间她谁也没联系,谁的电话也不接,就这么把自己关着。
五一长假的时候,林荫过来看她,她敲了很久门,但没人开门。
她纳闷,难道文乔出去散心了,不在家?
不管她多好奇,多担心,那扇门不开,文乔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她也无从探知真相。
文乔真正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假期结束,所有人都回到工作岗位上,她也该回归了。
她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既然爱情没了,婚姻没了,那她就得捡起曾被她抛弃的事业。
忘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三年,忘记伺候别人的三年,忘记恩爱的三年,重新开始。
在重新开始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得做。
那是个傍晚,文乔拎着水果捧着一束鲜花回了家。
不是根宫徵羽曾居住过三年的那个家,是她的娘家。
开门的是文乔的妈妈罗女士,罗女士一瞧见闺女就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今天怎么想起回家来了?”
文乔笑了笑没说话,思及自己今天回来要说的事,想到母亲会多生气多震惊,她难免有些忐忑。
被迎进了屋,文乔把花给了母亲,坐到沙发上低着头。
罗女士捧着花,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
“你等等,你突然送我花干什么,这不年不节的,也不是我生日啊。”罗女士站在沙发边蹙眉道,“还有你那副样子,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提到出什么事,厨房里的文爸爸赶忙出来了。
“乔乔回来了啊,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是不是遇见什么难处了?”
文爸爸是大学教授,如今还没退休,因为工作的学校就在本市,所以每天都会回家。
文乔看着父母,本想镇定冷静地说出自己必须坦白的事,可情绪到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泪水模糊视线,文乔仓促地抬手抹去眼泪,吸了口气说:“也没什么……”
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本来都坚强起来了,可面对父母还是忍不住委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