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不两立(111)
“是这样的,阿姨。”文乔对着电话说,“宫徵羽生病了,现在在中心医院,目前情况已经好了不少,可以出院了,今天又是中秋节,可以的话您能不能来接他出院,让他回家过节。”
文乔觉得这要求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可她得到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他病了?病得好。”宫夫人沉默了一会说,“是你照顾得他?这种情况下你还愿意去照顾他,文乔,我非常感谢你。”
文乔半晌才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还是快点来接他吧。”
宫夫人又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可能去接他,从他不听我的话非要和你离婚开始,我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他以后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你别管他,我也不会管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这都是他活该。”
说完话宫夫人就挂了电话,态度果断坚决,文乔都惊呆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垂眸不语的宫徵羽,握紧了手机道:“阿姨她……有点事情,大约来不了了。”
宫徵羽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并不在意,抬眸朝她温柔地笑了笑,依旧沉默着。
其实哪怕没有之前的矛盾,宫夫人在接到文乔打来的电话时也不会来的。如果是石阳打的电话对方大概还会因为母子亲情来看他一眼,但文乔打来了,代表她还在担心这个前夫,她甚至还照顾了他,现在也是不想让他中秋节孤零零呆在医院才打来电话的,如果宫夫人真的来了,岂不是错失了一个让他们旧情复燃的好机会?
挂断电话之后,宫夫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连带着心里对儿子生病的担心也削减了不少。要知道她还没敢告诉在国外的丈夫儿子离婚的事,如果他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多生气。最好在他知道之前让他们复婚,否则宫徵羽必然会狠狠体会到什么叫父爱如山。
这会儿文乔和宫徵羽都不知道宫夫人在内心做什么考量。
他们只觉得目前这个局面太尴尬了,文乔有点后悔提出这个建议,还不如直接狠心走了好,那样都比站在这里和宫徵羽干瞪眼自在。
“那我打电话给石阳吧。”文乔想了半天勉强说道,“他应该会来的,让他把你送回酒店,或者你干脆去他家过节好了,他应该很高兴你会去。”
她说完又要开始打电话,但宫徵羽阻止了她。
“不用了,你走吧。”他耐心道,“不用觉得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可怜,这都是我应得的。”他甚至笑了一下,“我在这里就很好,我不想回酒店,也不想到石阳家里去。与其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地方,或者去别人家里体会家庭温暖,不如在医院轻松。”因为在医院还可以用“我生病了才不得不一个人呆在这里过中秋”来安慰自己。
宫徵羽没把最后的心里话说出口,但文乔完全可以领会到。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缓缓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宫徵羽微微颔首道:“路上小心,如果可以的话,到了家告诉我一声。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的言语太过卑微,与他在文乔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形象实在不符,这种违和的矛盾让他的谦卑更显动人。文乔咬唇转身,狠下心离开,为他关上病房的门,并没注意到在她关门的过程中他渐渐消失的笑容。
病房门彻底关上了,她到底还是走了,宫徵羽望着那扇冷冰冰的白木门,脸上再也没办法露出笑容了。
他面无表情地靠坐在那里,视线一直落在门上没有移开,好像要把那扇门看出个窟窿来。
病房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他的呼吸声都让人觉得刺耳,于是他决定不呼吸了,屏息与空气僵持着,但他到底还是在生病,就算屏息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他就不得不重新开始大口呼吸,这使他又咳嗽了起来,咳得甚至不比昨晚轻。
病房门有些响动,宫徵羽蹙眉闭着眼,按着心口短促道:“我没事,不用管我。”
他以为来的是医生或者护士,说话的语气很冷漠,带着天然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麻烦出去。”
话说出去了,但无人回应,也无人离开,宫徵羽也料想到对方不会有这么好打发,所以他并无失望地抬起头,决定正视对方让对方离开,但这一看过去就怔在了原地。
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是文乔。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一手自然下垂,一手拎着背包,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宫徵羽忽然就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想了半天还是无法想到她再次回来的理由,只能牵强地问了句:“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说完话,他就开始在周围找她可能落下的东西,但什么都没有。
文乔依旧没说话,宫徵羽慢慢将目光拉回到了她身上,他沉默犹疑了许久,强忍着嗓子的不适,沙哑地说了句:“还是说,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文乔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她说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像是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挣扎。
“把衣服换一下吧。”她扫了一眼石阳后来帮他拿来的衣物和日用品,“你不能穿着病号服出院。”
宫徵羽愣了一下,很快道:“我不想出院。”他果断道,“你不用管我,我不想回酒店,就让我在这,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回家了。”
文乔没回应他的话,直接从行李箱里拿了衣服丢给他:“我出去等着,十分钟之后进来,到时候你还没换好的话,我就亲自替你换。”
说完话文乔就转头出了门,半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宫徵羽看着被子上的衣服,眉头紧锁,脸庞苍白如纸,十分钟的时间度过了三分之一的时候,他才长舒一口气,开始穿衣服。
文乔就在病房门口等着,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在到达十分钟后准时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看见了一副让她很难不瞳孔收缩的画面。
生了病的宫徵羽看起来憔悴却又神圣,苍白的皮肤在医院的白墙和灯光映衬下显得更白了,甚至在泛着微光。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白衬衣纽扣已经系得妥妥当当,衬衣下摆也掖在了黑色西裤里。
他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披上外套,一件黑色的柴斯特菲尔德大衣,黑色——象征着权威和优雅的颜色。
文乔是时装设计师,她理应对时尚的完成度很敏感,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过服装对时尚完成度的影响。
她现在有一种感觉——其实时尚的完成度不在衣服,全在脸,长成宫徵羽这样,哪怕披个麻袋,恐怕也是英俊而别具风味的。
转开脸,文乔走上前将他的其他东西收拾好,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想要先一步出门。
她还没走出几步,拉杆便被宫徵羽接了过去,他苍白微凉的手与她的手擦过,把行李箱提在了自己手里。
“我来。”他简短地说了两个字,空着的手虚握着拳掩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
文乔看着他,他连咳嗽都自带一种漫不经心的浪荡温柔感,她会动摇决心,会想要回到这个人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理解。
但她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心理转变并不全是因为这个,它必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和那种好像谁也无法分割的关联感。
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觉得,如果真的和这个人再也没有瓜葛,恐怕这一生她都找不到会和她如此合适的人了。
他是犯过错的,他的错让她备受煎熬,但走到今天,即便她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已经认清错误不会再犯,她还是在他祈求得到一个机会的时候,给了他不正面却肯定的回答。
那个削好的苹果就是答案了。
宫徵羽跟着文乔离开了医院,两人站在医院大门口,谁都没有先说话。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黑漆漆的夜晚伴随着凛冽的风,文乔看了一眼穿着大衣的宫徵羽,视线落在他衬衣单薄的衣领上,想了半天,还是主动上前从行李箱里拿了围巾给他围上。
宫徵羽全程站在那任由她作为,好像不管她要做什么,哪怕是当着人来人往给他一巴掌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系好围巾抬起头,文乔看着他专注并温柔的视线,扫过他如玉似雪的面庞,轻声问他:“真的不能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