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火(23)

自从“冬夜”降临以来，地上时代的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光复地上时代的荣光，他们的激情经久不衰，靠的是对曾经美好生活的向往。他们的下一代并不反感地下的生活，靠着微薄的父辈的希望依然持续着对地上的探索。到了苏枕这一代，他们又靠什么才能不安逸于地下，保持对地上的热情呢？再下一代呢？经过千般探索，他们终于找到了答案。答案是残缺的他们对“完整人格”的追求。

于是，地上老人们制定规则，宣告谎言，予人特权。这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建地上之城。

苏枕转交老人给老师的时候，老师并没有呆在茧里。

老师正躺在一片星空之下。

地下城里怎么会有星空呢？

在地下城的上方两百米处是人造天穹，然而穹顶之上再三十米才是岩层。岩层中镶嵌着星星点点的闪着萤光的矿石，他们组成了这片无边黑寂里的星空。

老师乘着中心大楼的电梯直上，先进入上代城主的房间，再乘着升降台来到了天穹之上。

老师躺在躺椅上，看着这片无边星空，陷入了回忆。

六十五年前，上代城主二十出头，却已经在商业上大放异彩。

善于与人交际的他其实很讨厌说话，他觉得话语多是虚无，这世间只是吵闹。

于是他热衷于寻一僻静处，绝世避俗，度过余生。可世人纷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的身影，结果只能是求而不得。

直到有一天，他买下了一座位于地下三千米处的实验室。他兴致勃勃，觉得此处还不够深，于是继续向下挖掘，在在地下五千米处发现了这片“星矿”。

他邀请她下去。

她拒绝了：“我不喜欢穿着臃肿的隔热服，穿过五千米的地道，去往黑暗的地底，只是为了看一些发着光毫无用处的矿石。”

五年后，他再一次邀请她一同去地底，她没有拒绝。

她没法拒绝，因为他送给了她一份礼物——一份关于地下城的档案。

一百平方公里的地下城，十万名签过实验协约的常住人口，两支世界顶级的梦境制造研究团队，这些让她无法拒绝。

二一零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地下城举办了新年庆典，二十多万名游客慕名而来，到这世界最深最大的地下城进行跨年。

倒计时的钟声响起，随着众人的齐声呐喊，地下城的灯光也渐渐熄灭。

零点到临，深处黑暗的人们静静透过透明的人造天穹，望向那一大片发着光的矿石。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望着那片本已经消逝在城市灯光里的璀璨星空。

也是在那一刻，“冬夜”降临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连接地上与地下两千米处的电梯。这部分电梯接入的是地上能源，而这些电梯在同一时间发起了警报，切换进备用电池。再接着，一部从地面下来的电梯里装了一具冰尸。

经过紧急调查，主控室的人们才得以确认灾难的发生——地表温度在一分钟内降到了零下两百摄氏度。

地上网络已经完全瘫痪，主控室的“集闻录”也没有刷新任何零点之后的新闻。

所有人都处在震惊之中。

直到部长下发了命令，大家才匆忙翻阅零点之前“集闻录”中收集到的新闻。

就在一分钟前，许多人都在网上发布了同一条视频——白天转瞬变成了黑夜。

“太阳消失了。”

尽管不合常理，但这是在场所有人在那一刻的想法。

六小时后，地上没有出现太阳，地面依旧是零下两百摄氏度。

12小时后，太阳依旧没有出现。

越来越多游客被阻止离开地下城，太阳消失的消息再也瞒不下去了，最后被公之于众。

人们不相信，认为这是地下城囚禁人们的阴谋与谎言。

最后上代城主让人们选出十民代表，让他们穿上防护服，前往地面一探究竟。

他们回来了，地下城的人们陷入了绝望。

绝望马上变成了侥幸，毕竟他们还没有变成冰雕。

侥幸马上又变成了恐惧，他们很可能要被饿死。

恐惧，三十多万人的恐惧立马把地下城变成了战场，争夺食物的战场。地下城的十年动乱就此拉开了序幕。

后来上代城主赢得了战争，掌控着全城人的命运。自此后五十年，地下城平安无事。

直到今天，“黄粱”计划被执行，当三十万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部被送往“烂柯山”后，地上时代便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终结。

全部都因他而起，老师这样想着。

因为这片星矿，因为自己，因为这座地下城，人类才没有完全灭绝。

这几十年来，很多人都说，为了能让她前往五千米的地下看一眼星矿，城主建造了这座地下城。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建造地下城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