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没变,可一瞬间,还是让她觉得恍惚,让她感觉陌生。
物是人非,事事休。
千帆过尽,繁华过眼。
她,已不是当前那个江缇了。
马车慢慢地行至一处府邸,停了下来。
江缇感觉到了马车止步不前,手指不由一动。
江府,到了。
压下难以平复的激荡,江缇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撩开帘子。
她踩着马凳,步下马车,抬头,看向府邸的门楣。
昔日挂着金光熠熠的“江府”行草牌匾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空无一物。
府门口,没有小厮候着,府门大开。两排甲士,将整个府邸团团围住,整个府邸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她仰着脖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低下头,走向府门,然后,从腰间解下一个令牌,递给了看守的士兵,“我要进去一下,烦劳。”
士兵接过令牌一看,立刻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恭敬地双手递还令牌,“小姐客气了,请进。”
江缇点头致谢,“按察使大人在里面?”
士兵立刻回到,“正是,大人今天接到皇帝陛下的旨意,今日过来宣读。”
这位按察使大人,行动够快的。
江缇点了点头,谢过了士兵,抬脚踏入府门。
轻车熟路地来到厅堂门口。
整个厅堂,背对着大门,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人,都低着头,有的小声啜泣,有的瑟瑟发抖。
没有一个,敢抬头。
自然,也没有在意到了江缇的到来。
跪在最前面的,是江升,他的身后,右侧是江峰,左侧是何雅。
再往后,是她的娘亲张柔,和一群管事的下人跪在一处。
娘亲,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没有勇气和离吗?
江升,你真是从不让人失望,竟真的忍心让自己的结发妻子沦落至此而不管不顾!
人人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的娘亲,还有她自己,都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啊!
明明,此时此刻,她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回到这个曾经抛弃她,折辱她,糟践她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却没有那种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快意呢?
有的,只是酸涩抑郁。
面对着厅堂大门站着的按察使——朴瑗,看见了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江小姐,你可算来了。”
江缇回过神来,敛眉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才略仰起头,笑着越过众人走了过去:“按察使大人,许久不见。”
一众人等,尤其是江升、张柔等人,一听见这熟悉的生意,立刻抬头。
“缇儿!”
“江缇!”
张柔一见到五年未见的女儿,又惊又喜,瞬间忘了此时此刻的处境,直接站起身,冲向江缇。
一旁的士兵打算上前,被朴瑗抬手制止了。
“缇儿,缇儿。”张柔一把搂住江缇,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放声大哭,再也顾不得一丁点自矜,“我的女儿。”
江缇红了眼眶,沙哑着嗓音,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泪意,“娘亲。”
张柔搂着江缇哭了一会儿,这才猛地想起此时的处境,立刻抬起头,惶然不安地看向按察使和周围的士兵,然后紧紧抱住江缇。
江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转头,略带歉意地看向朴瑗,“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人之常情。”
江升一见二人的互动,一看便是熟识的样子,心里便立刻有了计较。他跪爬着,迅速膝行至江缇跟前,一把抱住江缇的小腿,老泪纵横地大声哭嚎,“缇儿,我的缇儿啊!”
江缇被他扑的一个踉跄,唇边冷意一闪而过。
“缇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为父多惦记你。整天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啊!”
“是吗?”江缇淡淡地看了一眼满面油光,膀大腰圆,宽大的官服都撑得紧绷绷的江升。
寝食难安到这种地步,真是感人肺腑!
“自然是真的。你是为父最疼爱的女儿啊!”江升拼命点头。
“那便多谢惦念了。”江缇不冷不热地来了句。
见她不为所动,没有半点打算为自己开脱求情的样子,江升只能舔着脸道:“缇儿,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你要要救救为父啊!为父如今可全靠你了。”
“江大人,我想,你弄错了两件事。”江缇冷笑,“首先,我不是你的女儿。其次,您所行之事,触犯的可是我朝律法,我区区一个民女,可没有这样大的能耐和脸面,给您开脱罪名。”
“你怎么不是?”江升急了,“你可是我江升的嫡长女。”
“好个嫡长女!”江缇笑意更盛,“我可不敢担这个嫡长女之名,江大人,您两年前,就已经将我娘降为妾侍了吧。还有,七年前,我已经和江府一刀两断,没有半分瓜葛了。所以,江大人可不要乱攀关系。我和江府,可没有一星半点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