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夏未惜(47)
他迅速抬眸,所见那隐藏于黑影之后的深瞳,似乎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兰轩略显慌乱地从靠背椅上站起,手按在黑得发亮的玻璃台上,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倾斜,碰歪了椅子,发出令人耳酸的“窸窣”声,试着打破掉这怪异无比的氛围。
“你坐吧。”他心事重重地道了这么一句,又转首对睁大眼睛看好戏的咖啡女孩说,“我先走了,下次一定带朋友过来。”
他还未移动脚步,戴墨镜的女孩就脱口而出,“兰轩,为什么要走那么快,咖啡还没喝呢!”
“你认识我?”他偏过头来看着她,脸上写满惊奇和不可思议。
“你先坐下。”女孩的声音仿佛带着调笑的意味,她转了转美丽的头颅,向四周张张望望。那几幅仿真油画,有塞尚的《景物》,梵高的《星夜》,等等世界第一流画家的名作,通过丝网印刷,来到了这里,即使失真很多,不过来这的多半是学生,这些画作的装饰意义明显远大于欣赏意义;那几盏水晶吊灯,颜色各不相同,万千齐开之下,恍惚间有“万紫千红总是春”的目眩之感……就连那个精神抖擞的服务员,也是面熟得很。
“很久没来了啊,没想到我刚刚返回这座城市,第一个想到的地方竟然是这儿。”她喃喃说,“如我所料,你们谁都看不出来。”
兰轩凝神思考片刻,低声回答说:“你可以摘下眼睛吗?若我们见过面,我想我是不会忘记的。”
无人看到的地方,女孩露出了迟疑的神情,好像在脑海里寻找一件往事,过了一会儿才换上了一种略微不同的、有点严肃的声调问:“你在担心一个同学吗?”
夏胡是吗?
“当然了,很多人都在担心他。”
“那你认为他还会回来吗?”
“不会。”他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事情,完全沉入一种无法细心思考的状态里去了,回答也是马马虎虎。
她的脸蛋苍白,面无血色。她问:“真的,当真吗?”
“真的,千真万确。”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
“你认识夏胡?”
“是的。”
她又迟疑了一下,突然提高声音说:“好。真好!”
“你也认识他?”他惊醒过来,赶快问。
“怎么会不认识?我很想一起带他回来,陪他一起看看你们。现在,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说,饱含失望和愤怒,甚至还有些微不干心的怨气。
他望着她,不安起来。最后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一关于一个敏感人物的谈话在此上演。
“还是有人想他的,夏胡以前同班同学叶辰,隔三差五地和所有人打听他的消息。”兰轩感觉到了一些她的情绪,十分后悔把话说得太过直接了,毫无转寰的余地,其实他根本没有那种薄情意思。女孩无疑与夏胡有很深的渊源,还很在意自己对他的看法,这又是为什么?好像怎么都说不过去。
难道是为夏胡不值吗?想到这里,他马上有了转移注意力、舒缓紧张气氛的方法:
“夏胡是很优秀的一个人。对同学很热情,学习成绩优秀,一直是我们学校的头把交椅,所有人都比不上他。而且多才多艺,诗词曲赋样样精通,长得又英俊帅气,在我们这些男生眼里,他就像老大一般,在女生心里,他是一个完美的白马王子。”兰轩顿了顿,看女孩没什么语言表示,她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极为有韵律,看样子很喜欢听这些。
他信心百倍,喝下第一口微冷的咖啡,又继续说:“他退学的那天,竟然把全体师生都惊动了,连他以前每次上课必做的座位,都没人敢动……”
“叮”的一声,女孩使劲用力一敲,打断了兰轩的长篇大论。
兰轩无言地看着杯子里一圈圈急剧扩散的波纹,感到心中的寒意渐渐涌上四肢,快速蔓延全身。他不禁疑惑起来:这个冬天,好像很冷!我怎么现在才感觉到?
他打了个冷战,仔细回忆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听呢,很精彩,真的!”女孩嘴边的风似乎是从冰窟窿里吹出来的,生冷无比。在说到“真的”这个词时,还特意加重了嗓音,使它如破冰般清脆美妙。
这算是回敬他的小礼物,本来阴阴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一些,有暖阳破云儿出,照耀贫瘠的大地。
兰轩至此已经知晓对方对自己了解甚多,而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这种谈话对己身非常不利,必须探听女孩的情报为上,说不定也可以把夏胡从她身上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