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场(58)
只是,冬天似乎恋上了这个城市,早早就来了,却迟迟不肯离去。
气温总是在零下徘徊。
风很大。
雪兴高采烈的下。
街上的环卫工人刚卖力的扫完雪,一会儿的功夫,大雪又能把这整个世界覆盖起来。要是能将这个世界的所有肮脏与龌龊也全部淹没,那该多好呵!
路很滑,行人们匆忙却小心翼翼的行走,形成一幅很特别的画面。而这些匆忙的人群,他们听到的是只是车声,是嘈杂。只有寂寞的人,可以在这样的嘈杂里,静听落雪之声。
一个穿着灰黑色大衣,戴着米色大围巾,手上戴黑皮手套的妇人,她静静站在一个落满雪的公交站牌前面。不时有负重的雪扑簌簌的落下来。
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洒落在她的头上、身上。等车的人们来去匆匆,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她,一直等在那里,不见她焦急,倒像是在欣赏雪景。也不知道她是要等哪一班车。
只见她闭上眼睛,也不去抖落那些白雪,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成了一个雪人。
此刻,她的世界,只有簌簌的飘雪声音。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是张曳,刚刚她的丈夫唐建军跟她大吵了一架。
她独自站在那儿,手里只提着一个小包,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要去哪儿。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雪上滑行,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和她穿同色大衣的中年男子,两人站在雪地里,远远望去那幅画面十分唯美,他高大,她娇小,他体贴的为她拍落身上的积雪。
他们似乎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他将她扶上了车。
车门重新关上,轿车扬长而去。
雪地里,只留下阵阵青烟,和雪上滑行的两道车痕。
以及,
那淡淡的交谈话语飘飘荡荡的余音,
轻的像烟。
女人:“你怎么能找到我······”
男人:“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因为,你在我心里······”
假如这是一个冬天的童话,那么,他们的爱情将何其完满啊!
车子载着他们来到市中心一套小公寓。
这套公寓,是唐建国还是小公务员的时候,用自己攒的钱,以张曳的名义买的。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一个小巢。
曾经有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在只属于他们的这个爱巢里忘我的缠绵。因为,这里没有纷纷扰扰,进了这个门,他们就只是张曳和唐建国,就把俗世里的一切都给抛了。
他们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当他的事业如日中天,当她嫁做□□、已为人母,当他的妻自杀身亡,当一切的一切以不可逆转的形势发展着,他们的爱已经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了。
今天他带她到这里来,是想再续前缘,还是,为这一切划下节点?
她听见他对她说,“曳,我完了。”说完之后,他那一声深深的叹息直接抵达她的心,她感觉心开始不可抑制的疼。
她望着他的脸。这张脸上已经有了岁月深深的刻痕,那鬓边不易察觉的白发,那眼角无所遁形的皱纹,都宣示着,他们老了。犹记得20多年前江南老家里的瓜田,那时候,他们只是无忧无虑的少年。
岁月在他们脸上划上一道道刻痕,而更多的刻痕,看不见,摸不着,在他们心里。
当他,用那依稀幽深的眸光深情望她,当他,用那么沙哑又绝望的声音对她说,“曳,我完了。”
眼泪开始如大坝决堤般在她的脸上漫延。
她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隐忍,如何这样无声无息的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的日子里,打从爱上他起,像这样哭过多少次了。
这些年来,跟着他,爱着他,她太苦了。
到这里,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了。
她只是紧紧抱住他。
这强壮的身躯,曾几何时,她认为自己可以依靠一辈子。
而这一刻,他的坚强如山的倒塌。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刻的唐建国,他哭了,声音哽咽。
“曳,是我对不起你······”
“曳,你哭出声音吧······”
“曳,我们再也不用隐忍了······”
他紧紧搂着自己面前这个女人,这个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的女人。
他似乎是在无意识的呓语着,
“曳,我是不是很失败?”
“要整我的人,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竟然是我的亲弟弟,和我的女婿,哈哈········”
她听见他狂乱的自嘲的大笑起来,那笑声里透出来的东西,让她的心如被人扼住般,几乎停止了跳动。
张曳只是紧紧抱着他,任凭眼泪肆意,好一会儿,她说,“建国,我们都太累了,我,走不动了······我们,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