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33)
师弟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居然还有门房大爷,想来刚才发生的变故,一定与他对王八痛下杀手有关,师弟看了一眼我们都没什么事,天上的牧神也消失不见了,也长舒一口气,开口邀功:
“王八被我捞起来用砖给砸死了,等下可以用来熬汤了。”
“王八壳子上是不是画了东西?”我出言询问。
“好像是有白色的痕迹,不过我没细看,天太黑了也看不清,从池子里捞都不好捞,搞了半天还是大爷过来帮我一起弄的。”
这大爷平时要不到吃饭,都看不见他的人,怎么这大半夜的还出来帮师弟捞王八,属实奇怪,正疑惑着,师弟也反应过来,这又不是白天,大爷居然不仅还没睡觉,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天上还存在着的雾团视若无睹,师弟大惊失色,声音都有些沙哑:
“大,大爷?”
门房大爷没有理师弟,而是看着王牧霖,枯槁的双眼里有一点点泪光,在附近光源的反射下格外明显,王牧霖此时双手揪着头发,垂头跪在地上。“牧霖,你这样,雯雯也不会想看到的。”
“别喊我名字,也别喊他的名字。”王牧霖没有抬头,但揪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牧霖……”
王牧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宛如一种不可抑制的疯病,直到笑得浑身抽搐,喘不上气才停下,他把两只手在脸上摩擦了一把,吹了口气,双手打开,像是一股脑的丢掉了他的负面情绪,他冷笑着,盯住门房大爷:
“人无法选择什么时候出生,也无法选择父母,但人可以选择自己什么时候死。”说完这句话他又看向我和师弟:
“好好读书。”他只说了这四个字,我和师弟不明所以,不懂这一句特别的关照代表了什么,但门房大爷和王牧霖的关系我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员工墙上没有大爷的照片和名字,来到厂里我们也只知道喊他“大爷”而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我现在也许知道了他的姓氏。
王牧霖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好像变回了厂里乐乐呵呵的王经理,能够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写得一手好字的王经理,只是嘴角的血迹还在提醒我们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向右小跨了一步,一时间我和老周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我伸出手,老周也伸出手,“别”字还没说出口,王经理又向右大跨了一步,他的位置已经不是中心点的正北了,五人头上的雾气与半空中的灰雾一瞬间烟消云散,张义、赵聪和大鹏都脱力似的一下子瘫软下去,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老周还保持着手伸出的动作,只是嘴开着发不出声音。
奇怪的、汩汩的水声从王经理身上响了起来,之间他的口鼻中不断的溢出清水,他慌乱的伸出手乱抓着,我冲上前去,招呼师弟赶紧帮忙,师弟控制住王经理乱动的手不让他干扰我们抢救的动作,我则想扒开王经理的嘴让空气能够进入肺部,但是王经理此时就像一个被启动的消防栓,七窍不断的冒出水来,老周嘴里念叨着:
“没用的,坎位,他只要动了,就会溺死。”
五分钟后,不论我们怎么做,依旧无法阻止看着王经理在我们眼前活生生被溺死,门房大爷的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在刚才抢救的时候他粗暴的把我和师弟推开,我被推了一个趔趄,师弟也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大爷用出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的急救办法,依旧不能阻止王经理魂归天际。
王经理,王牧霖死了,死于溺水,死于坎位的反噬。
“是我把牧霖害死的,是我。”大爷泪流满面,他看着我们,不住的抽泣着,我都害怕他上了年纪再抽下去一口气会喘不上来。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车棚里面那只小狗……”我还没说完,大爷就回答了:
“是我处理的,那只狗是我从别人那里抱来想养的,牧霖知道了,他说:‘你是觉得你现在有能力可以养狗了是吗’,然后他当着我的面把那只小狗掐死,还用刀在它上面划。”大爷的眼神失去聚焦,空洞的看着前方,好像那天的事此刻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他说我是个窝囊废,我是窝囊废,雯雯是因为我累死的,都是因为我,”大爷用手指用力的戳着自己的胸口,我们所有人都看着大爷,除了老周,老周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低着头默默不语。
“我不应该上了那几个外地来的人的当,不应该去和他们打牌的,我把身上的钱全输光了,一年的工钱。”听到这我知道这又是一个因为赌博导致的悲剧。
“然后我就赌上了,我跟别人借钱赌,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当了去赌,害得雯雯每天都要打那么多工,结果死在了玉米地旁边的渠渠里,结果我还在赌,我都不知道,等我到了,雯雯已经死了,你们知道吗,她的身体像纸一样轻,指甲和嘴唇都是发白的,她用红色的指甲油去遮,遮不住,医生说是长时间低血糖,身体一直超负荷劳作晕倒了,跌下去的时候头撞了撞死的,其实不是,就是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