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14)
突然间白汽变成了两道喷流,和漫画里夸张人物生气时绘制鼻子里喷出的气一样,紧接着是一声如若闷雷一般的哞叫,好像《山海经》中勾勒的上古魔神在怒吼,声浪中隐隐有金戈铁马之感,如同重锤击中我的耳廓,震得我脑袋生疼,这种痛觉在梦境里无比真实,耳朵感受到一股暖流,伸手一摸沾染黑红,居然真的流出了鲜血。
我暂时失去了听觉,陷入了奇怪的寂静之中,视线也有点发红,想来是眼睛充血的缘故。发出这声巨响后,巨怪庞大的身躯开始有了动作,我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脑袋里嗡嗡作响,地面震颤起来,我半蹲身子稳住重心不让自己摔倒在地,此时此刻我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梦境,只觉得血液拼命的往头上涌动,头胀胀的,我给了自己两嘴巴只想先扭头逃跑,但是脚像生了根一样钉在原地硬是一动不动,我只能死死盯着巨怪的行动。不过到了这关头,我心情反而平静了不少,甚至那种奇异的兴奋感又一次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头巨怪的身形也随着它的动作慢慢明晰,它看上去像一头巨大的牛,但它的两只前蹄显得格外的长,在它彻底站立后,姑且称其为站立吧,它的后肢依旧在灰雾中半隐半现,而前肢踏在地面上,扬起大片的尘土,就像大猩猩用前掌撑地一样,待尘埃散去一些,我清楚看到巨怪的前肢就像两只牛蹄一样,只不过粗细就好比超大罗马柱下面粗大的柱础一样,目测得十几人合抱才能围住。牛怪的头颅也从雾中现形,不再只能看到两只眼睛,两边好像能划破天幕的牛角像盘虬蜿蜒着斜指夜空。
我看着眼前这个庞然牛怪,心中大受震撼,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冒出来:我在牛场看到了牛怪,那我要在羊场,是不是就能看到巨羊了。我晃了晃脑壳打消这玩笑般的念头,不打消也不行,因为正当我心里想清理着这刚冒出的奇怪想法时,挖机大小的牛头缓缓转动,似乎感应到了附近有个渺小生物看着它,却不仅没有顶礼膜拜,反而还在心里开着蔑视它的玩笑,摄人心魄的眼睛想探照灯一样,直直地与我对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哞叫,把我好不容易恢复了的听觉又给吼没了,我捂着耳朵大张着嘴,试图抵挡音浪,所有的声音入耳就像裹在了汩汩的水声中,耳鸣像警笛一般扎着我的脑子,什么狮吼功,在这头巨牛的哞叫面前,就是个不足月的小猫叫唤而已,我的心脏跳的很快,沉闷的咚咚声反而听的很真切,牛怪的鼻子里又喷出两股白汽,它目光如炬地看着我,看着它眼前渺小的二足生物,不,什么如炬,目光如氙气大灯才对。牛怪缓缓张开巨口,看样子它准备再来一嗓子,再来一嗓子估计能直接把我吼死,刚才那一下除了让我脆弱的双耳再次失去听觉,眼睛充血也更加严重,眼前一片猩红,就像加了个红色滤镜,牛的口中溢出滚滚黑雾,浓郁得像是它的嘴通向的是地狱一样,森森然满是死物的气息。我没办法抵抗,只能在原地等待下一声巨吼。
我感觉我好像能听到牛怪喉咙中声带闷闷的振动声,垂下了双手:来吧,我等着。牛怪此刻大张着嘴,黑雾猛地冲散开,发出一句字正腔圆的古诗:
“《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
我醒了,枕头已经湿了,不知道是哈喇子还是出的汗,应该是出的汗,我摸了摸脑门,一手的汗水,心脏跳的还是很快,我打了两个响指,听力还在,视线也不发红了,我反应过来,这是梦,我在做梦。窗外隔壁小学的诗朗诵已经念完了《悯农》,我知道下一首是《静夜思》。转头看向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师弟,他的两条腿抽搐着,像是在逃命一样,手压在身体下面,姿势非常古怪也非常可笑,我想了想,拿起手机录了个视频,然后回手拿起枕头朝他飞过去。
他张嘴大吸一口气发出“哈”的声音,猛地坐起来,眼睛瞪的溜溜圆,扭头看我:
“他妈的那牛要追杀我,还朝我扔了团鼻涕。”
我指了指那个枕头,师弟看了眼重重的躺回去,不堪重负的破木床直接断了个脚,师弟从床上滚下来:
“擦,就知道这破床早晚有一天要塌!”
话说回来,我真想给隔壁小学的校长写份感谢信,上次让师弟叫我早读唤醒了我一次,这次又被古诗给救了,不然我可能也像师弟一样在梦里开始逃命,如果他先醒过来,被拍视频的就是我了,不过更有可能的是被下一嗓子直接吼死,心脏病突发死在床上,急性心梗可是真的会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