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陆勇睁开了眼睛,浅浅一笑。
王羽姗也自然一笑。
苍茫的大地上,两目相会。
就好像在火车的前方,多出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峰,绵延不断,百转千回。但火车并没有放弃前进,而是沿着铁轨,迎山而上,翻山越岭。
*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病床外,医生和她的妈妈正在讨论关于她的事情。
“病人家属,躺在里间床上的是你女儿吧。”
“是的。”
“病人最近的情况并不是很理想。”
“医生有什么您请说。”
“你也发现你女儿最近的状态并不好了吧,虽然之前跳楼的伤口已经控制住了,但是她的心态并不好,导致各种小病入侵,影响了整体的愈合速度。请问你女儿是因为什么而跳楼,是因为高考的压力吗?我们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这样也能方便我们对病人作出相应的对措。”
在学校和家长的迫切要求中,再加上媒体的频繁报道,治好因为迷糊而被车撞的王羽姗已经成为了李医生的首要任务。
王英女士点头,极力配合李医生:“嗯,羽姗她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虽然我们是母女,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如果说是什么困惑她的话,应该就是她父亲的去世和高考的压力吧。请问医生,我女儿能够在六月份之前恢复吗?因为她的人生就和高考紧密联系着。”
“现在三月份,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还是会有点勉强,不过如果采取相应措施,恢复迅速的话,是不成问题的。”
“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做?”
“试着解开她的心结。”
王英女士先是一愣,而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好的,那么医生,我试试看。”
☆、第六章
吃完晚饭,童欣海难得没有急忙赶回教室上晚自习,而是走到操场周围。她还记得上一次晚饭后在操场上散步是在半年前。那时是和徐佳慧一起来的。
这半年来,童欣海一直以徐佳慧为目标,想要超越她,虽然徐佳慧始终是无法超越,永远以她难以想象的分数排在最前面,但她也在不断进步,每当她看到张贴出来的成绩表,发现和佳慧之间的距离缩得越来越小时,都会给她带来欣慰。虽然这份心情不及当年放风筝时的欣喜,但这足够了。
直到那天看到躺着的王羽姗,她发现,一旦涉及到现实,高考成绩再高又能怎么样?
梦想和现实,始终隔着茫茫的沙漠,让人很难同时兼顾两者。而这片沙漠,又始终横亘了一切不确定因素,包括当时的状态,包括死亡。
从小到大,她做事都是要寻找原因的,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目标。目标之作用,即找到努力之方向。
而现在高中如此累,大家拼尽全力,学了各种套路,成功与否,却取决于最后一次。如果高考的时候碰巧状态不好,考到了自己不会做的题目,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拼死拼活呢?这样做和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学,轻轻松松过完高中有什么区别吗?
高考虽然是唯一公平的几次考试之一,但并非就说高考是唯一的道路,条条道路通罗马。
没错,徐佳慧的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个办法确实很好,但在死亡面前,这个目标确实还是有点渺小。
童欣海一边想着,一边走完半圈,就在这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在朝自己靠近,当跑到她的正后方时,脚步声却停了。
“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天豪。”童欣海转头,是那天在羽姗姐病房里见到的男生。
“你好,我叫童欣海。”童欣海也依葫芦画瓢,跟着自我介绍起来,同时也猜测起吴天豪此番前来的目的,毕竟他们不算认识,这时候却跑着赶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吴天豪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王羽姗是我们的班长,平时成绩也总是我们班级的第一第二名,这一次她跳楼也是我们班同学老师都没料想到的事。老师很着急,希望她能够回来高考,派我代表全班师生去看望她,让她回来高考,但是她似乎对此很排斥。”
“所以,你找我是想……”
“我们都不想看班长一直消沉下去,我是想下个星期六和你一起在去一次医院,可以吗?”
去医院是没问题的,最近她也正准备再去医院看望羽姗姐,只是上次去病房时,羽姗姐一看到吴天豪心情就不好,此时如果和吴天豪一起去,这不是没事找事嘛……童欣海想了想,以最和缓的方式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啊?这几天羽姗姐心情不好,你就别去医院里刺激她了。”
吴天豪明白王羽姗的意思:“她只是对我们班级,对学习,对高考产生了些抵触情绪,这些是她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我有办法,有话要对她说,你也想看到王羽姗健康地返回学校里来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童欣海别扭地看向吴天豪:“可是你为什么会找到我?我和你又不熟,你可以去找其他你认识的人陪你去啊。”
“因为上一次我们一起剪辑的视频里,她唯独把你的部分反反复复倒了很多遍。”
“啥?”童欣海纳闷了,她回想那段视频,那里的她可是视频中唯一一个出丑的人,竟然被羽姗姐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想到这,童欣海摸了摸自己的大脸,而后一脸无语:“这能说明什么?”
“当时看到这个举动的时候我没有很在意,直到在医院时看到她看你的眼神,现在的她看到谁都有抵抗情绪,但她对你似乎不存在抵抗情绪,你也许会帮到她。”
童欣海此刻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在医院看到羽姗姐身上的输液管,以及她眼神里挥之不去的迷茫。思忖片刻后,默默点点头:“好吧。”
她决定接受眼前这个男子的请求,并不是因为吴天豪找自己帮忙,只是因为她确实很想帮助羽姗姐。帮助那个和自己一样困惑的人。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会以怎样的形式,但看着吴天豪那自信的眼神,童欣海有种感觉,也许那也正是解决自己此刻迷茫困境的钥匙。
☆、第七章
自从上次陆勇给王羽姗拉过二胡之后,他也是隔三差五来医院探望王羽姗。
“今天,我给你带来一首听松。”陆勇卸下背后的背包,拿出二胡,坐在椅子上。他握琴的手指细长,对琴弓有很好的控制力,二胡乖乖地认其弹奏。
王羽姗习惯地闭上了眼睛,音乐入耳,婉转悠扬。
陆勇的音乐中,更多的表达出了一种勇敢面对困难的态度。
声音衔接的圆润自然,有张有弛。这对于一个已经放弃拉二胡的人来说,能够做到这些,是不容易的。肯定需要平时不断的弹奏,才能弹出这样的音乐。
在放松之中,音乐声结束,陆勇一边收起二胡,一边把自己的生活状况告诉了王羽姗,就像之前她把自己的困惑告诉陆勇一样。
他来自农村,家里一共五口人,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爸妈为了养活三个孩子,不停赚钱,每天早出晚归,下田干活。他是长子,也自然而然地承担着撑起这个家的任务。只是爸妈却并不准备让他帮忙干活,而是包揽了所有农活,唯一给他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陆勇也想过要好好学习,只不过有些人过目不忘,能够轻松取得高分,但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陆勇就属于后者,不管他怎么努力学习,成绩就总是上不去。
每每望着破烂不堪、用木头粗糙建成的教室,听着老师蹩脚的英语,他压根就无法产生学习的兴趣。
唯有音乐老师唱的悦耳的音乐,以及音乐老师偶尔会带来的二胡,对幼时的他产生了巨大的感染。那是一种莫名的快乐,给当时一心想要努力读书却无法取得高分的他带来一丝平静。
那时的他,觉得二胡很了不起,明明那么小的一把琴,几根木头几根弦,竟然能够创造出令人惊讶的音乐。
对他而言,奇迹莫过于此。
随着他的成长,他才渐渐明白了二胡的原理,即通过琴弦之间的摩擦来产生声音,但二胡给他的神秘感却从未减少过。
他也曾想像音乐老师那样,通过他的努力,让美妙的音符每晚从他的二胡中产生,给辛苦劳作的父母带去轻松感,给不知道未来命运的弟妹带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