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年(6)

“怎么回事？”

“没事。”

将一地钱捡起来，忙张张跑开去。

魏同萝的软弱，大抵如此。

她生生世世被注定的命运也从这里开启，而后一步步，本性以及外部环境合作发力，将她推向已被设定的结果。

魏同萝紧紧抱住本子，跑去杨平慰家，将钱放在杨明昭面前，“杨伯，我爸没那么多。”

杨明昭却觉得自己受了莫大屈辱，将钱一把推至地上，以消解积在心中的怨气。

但此时面对的是魏建昌的女儿，不是魏建昌，杨明昭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向来讲究善恶分明，强迫自己口气放缓，“不要，你拿回家去！”

魏同萝看着洒了一地的钱，更感委屈，全部捡起来，递上去，抖着声音请求，“您就拿着吧。”

杨明昭吼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要，赶紧走！”

同萝急得眼泪快跳出来，把钱放在桌子上就跑了。

正要进门，看见杨平慰骑着自行车。

车子上载着一个女孩子，再定睛一看，是梁媛。

第4章 四

零一年，村子外面通上了公路，村子里面还是泥洼地。不过村东的公路一直通至村中心，至村支书家门口断掉，同龄人里，独同萝家在这条道上，但雨天上学赶集她都会穿笨重大胶鞋，怕别人讲她是异类。

——大家都属鸡，杨梅属猴，唯独她属狗。大家常指着狗叫魏同萝。

魏同萝也指鸡说，“这是你们！”但这种没有道理的战争，本来就是比谁声音大。一个人对六个人，结果即是:魏同萝是狗。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套自然法则，人与狗，鹿与马；弄到最后，人是狗，鹿是马。

但现今这个年代，在路上只能看到流浪猫狗，能伤害人类的动物，已经被隔离；这个时代，是人与人的较量。

而人中的弱者，也在以淘汰、被淘汰的方式消失。最终的局面前是强者与强者的较量。

这些强者，左右着弱者的命运、各种社会关系、自然法则的开始、发展、消亡。

梁媛、杨平慰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不欢快热闹。

梁媛很美。

头发柔柔披在两肩，尤其是穿吊带长裙时候，从背后看就是一幅画，使人身心愉悦。

魏同萝追过去看，车子停在村支书家门口。

梁媛是村支书姐姐的孩子。九十年代末，梁媛的父母即南下打工，梁媛由家中的奶奶照顾，假期会来走亲戚。

梁媛下来，杨平慰蹬着车子又返回来，并没有回家。

魏同萝见状，忙藏到麦秸垛后面去。

待看不见杨平慰，才出来，看着他走过的地方。

心中像被打翻五味瓶。

这是在作文阅读书上看到的话，写作文、日记不知抄用过多少次。

今日瞬间明白是什么感觉。

同萝无精打采地回家去。

路过院子里的大幅镜子山水画，她晃过去照镜子。

眼睛很大，双眼皮，嘴巴、鼻子都没有畸形。但讲实话，并不晓得自己美不美。没人说她美，但也没人说她丑。

看，梁媛就长得很好看。紫薇，紫薇也长得很好看。

小燕子眼睛很大，但没有神采。而且很不喜欢小燕子，她太能闹，还极爱闯祸，带累别人，学习又不好，可偏偏有那么多人爱。她被抓去黑棋社，同萝心里其实有些惊喜，想着她还不如就此待在那里。

看，魏同萝也有一套审美观，但她确乎不晓得自己美不美。

诸人并未受今日事件影响。

各早早在家吃了晌午饭，不过十二点半，即凑齐一桌。

魏建昌还在做饭，让他们去玩。

扔了骰子，分配罢座位，正要各自入坐，剧婶端着饭碗来串门，同时送来噩耗，“美芝喝农药了。”

众人皆惊，“怎么一回事？”

“说是回家即拿农药开始喝，不过幸亏发现及时，已经救回来。”

诸人皆抚心口，还好无事。

“也不至于这么严重，怎地这么想不开。”

“省去一场架。”

“大朋以后估计也不敢拦了。”

这么多不好的事情纠在一处，同萝决定离家散一散心。

同父亲说起。

“可去二姑家，你贞表姐回来了。”

魏建昌开车，将女儿送至二姐家所在的潘庄村口，由她自己走进去。他还要赶回村子里，各家都腾派出人，结伴去看望美芝婶子。

—一家有难，各家都梗直了脖子，希望能搭把手。远亲不如近邻，适用于农村；城里的缘分，叫巧合。

魏同萝晕车，从车子里出来，顿觉活过来；魏同萝其实更爱摩托车，速度快，夏日坐在上头，清风贯耳，凉爽袭人，心飞扬。

魏同萝穿着淡紫小猪短袖、浅绿马裤，背上是印着迪士尼三位公主的粉红书包，里面装着换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