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X先生的记事(21)

“还是先通知家属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像在我心里扔下了一枚炸弹

“你别紧张，等家属来了，我们详细一点说”

我看着滴在单据上的水痕，心想我是被吓哭了吗，这可比生病惊悚多了

我抹掉眼泪“家属在科室门口，我去叫进来”

我听见医生跟家人说：“她的卵巢两侧长了囊肿，巧克力囊肿，大大小小有四个，右侧有个小的已经破裂了，所以右腹会疼，但那个先不说，问题是左侧，看这个，直径十四公分，我们医院近二十年都没遇到这么大的囊肿，她小腹左侧疼的这么厉害，我们怀疑这个囊肿在体内发生了扭转，这么大的东西一扭转，旁边的器官就很有可能受损伤，那就很危险了，就算现在没有扭转，这么大的囊肿也不能再拖了，不然随时都有可能出事，所以必须马上动手术……”

我家人吓坏了，问最快什么时候能手术，手术有没有什么风险

医生道：“刚和手术室确认了，今天下午就能做，至于风险……每个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我不可能告诉你百分之百没有问题，但你们放心，这本身不是一个难度很大的手术，而且我们会安排最有经验的主刀医生，这样，我让护士先带患者去住院部，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吧，顺便回去拿点住院要用的东西”

我迷迷瞪瞪被带到了住院部，住院部的医师看到我，“你就是那个长了十几公分囊肿的病人啊”

“……啊，对”

“来，你进来我再检查一下，躺这儿，裤子脱了”

……已经脱到麻木的我“好”

“哦哟，是很大的嘛”我的羞耻心已经在前几轮的检查里消散，坦然地任由医生在我下身东戳戳西按按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巧囊呢”医生收回手和我聊天，“你囊肿怎么发现的啊”

我老实的回答：“今天早上肚子疼的厉害，就来检查一下，查出几个囊肿，检查的医生说怀疑扭转了，让动手术”

“扭转了？”医生惊到

“说是怀疑，具体我也不知道”

“护士，快给她安排个病床”医生扶着我“你尽量躺着不要动”

说话间翻了翻我的病历，“这么年轻，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

“都没有”

“那有对象吗”

“算是……有”

“对象合适的话早点结婚生个孩子吧”

我摇头“我们不打算要孩子”

“你们小年轻啊，想法一天一个样，现在不想要，以后要不了就晚了”医生语重心长

“什么意思啊，切个囊肿还影响生育吗”我问

“切囊肿本身不影响，只是巧囊有一定的复发概率，有些病人可能会切了又长、长了又切，毕竟是长在卵巢上的，长此以往肯定是有影响的，而且老动手术也不好，要是已经有孩子了，那比较没有后顾之忧”

医生说的隐晦，我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如果一直复发，可以直接切掉卵巢是吗”

医生点了点头

我问：“那复发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之七十”

我沉默地看了看小腹

中途我接到了父母的电话，他们已经听到消息，在往这个城市赶，他们语无伦次的安慰我，我没见过父母这么慌乱的样子，不知该作何反应，只道“好”“我知道”“没关系”

挂掉父母的电话后，我躺在病房里放空，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一如内心般空洞

当这个空间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出些害怕来，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待着、是件很可怕的事

我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我病了，在医院”

签术前协议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主刀医生在我玩消消乐的间隙中说：“你左侧囊肿太大了，和卵巢贴的很近，手术的时候我们要观察一下，如果已经有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我们需要切除你左侧的卵巢，但你放心，就算左侧切除，也还有右侧的卵巢，你以后还是可以生孩子，只是可能比普通人稍微难一些，如果真的要切除的话，我们会让护士出来跟你家属说明情况。但你也别太担心，我们肯定会尽最大可能保留你的卵巢，只是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我得提前告诉你，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我表示理解，毕竟医闹的事例近些年就没少过

对于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我没有很在意，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是死在手术台，至于孩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同事给我打来电话问情况的时候，我说“没事儿，就长了几个囊肿，切掉就好了，微创手术，很快的，但还是要请一段时间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