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昭霆没有回答，他手上拿着的是连小学生都已经不看的《唐诗三百首》。
上一次她开玩笑地跟小汤圆说要给它讲苏轼的诗，当时符昭霆第一反应是觉得这女人脑子有问题，怎么他都变回原形了还是要听她碎碎念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可离开她以后，他却总是无端想起，那笨蛋每一次说起苏轼时的神情。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浩瀚的星河，让符昭霆不自觉被吸引。他不明白，那些拗口又枯燥的东西为什么经过她一讲就变得那么有趣。
他想懂她。
想读懂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奇怪，他好像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了。
满脑子都是想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似乎有一瞬间意识到某个一直被自己逃避的事实，可下一秒，他的心一下子落入深渊。
那是上次给他撑伞的四眼仔，他和棠双双手紧握，就这么直直地从符昭霆面前走了过去。
第 22 章
只是几秒的时间，她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自己，和那个男人拉着手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符昭霆丢下手里的钢笔，还没想好自己追上去要做什么，长腿已经无意识跟了过去。
这会快到饭点，听说这附近有几家店评分都很不错，段靖宇便牵着棠双慢悠悠走着，一路看着两旁的招牌。
段靖宇很健谈，他说着自己专业领域的一些趣闻，棠双低着头默默听着，他的手掌心轻轻包住她的，和符昭霆握住她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可这会她没办法分心去细想这其中的分别。
他们似乎聊的很愉快，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少年。
符昭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看着那个蠢女人和四眼仔走进了一家面馆，紧抿着倨傲的唇，脸色阴沉得吓人。
这个四眼仔看着碍眼，气味也让他厌恶，符昭霆又一次想一爪子把这人拍飞。
成熟？稳重？
她眼睛是不是瞎了，就喜欢这种货色？
符昭霆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股火由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恨不得把那四眼仔碰过棠双的那只手锯了，再狠狠挠花他那张脸。
玻璃推拉门清晰可见店里那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坐下，棠双背对着面馆大门，符昭霆看不清她的表情，倒是看到那四眼仔不停比划着跟她说着什么。
话真多。
还说个没完！
符昭霆站在面馆对面的甜品店前，放在门口竖着的小黑板被他无意识踢了好几脚。
“喂喂喂，你这人不买东西别杵在这影响我做生意！”
旁边摆了个小摊买钵仔糕的老头破口大骂，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直站在他的小摊前半天了，不照顾他生意也就算了，摆了一张死人脸把他的顾客都赶跑了。
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头被他那充满戾气的眼眸震住了，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倒是站得离他远了些许。
面馆的客人不多，棠双他们刚坐下没多久老板娘便把他们点的两碗面呈了上来。
段靖宇抽了张纸巾把筷子擦了擦，这才递给了棠双。
“谢谢。”小姑娘浅浅笑着，很快便埋下头吃起那碗鱼汤面。
段靖宇正要低头，突然发现对面马路上站着一个身姿俊逸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
他摸了摸鼻子，尝了口面汤，再次抬头，那人依然是紧紧地盯着他们这个方向看。
奇怪，段靖宇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方向只有他和棠双，他能肯定对面那人看的就是他们。
“师兄怎么不吃？是太烫了？”棠双正要拿桌上的辣椒酱，抬眼一看段靖宇正看着外面，她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段靖宇帮她拿了个小碟子，“就是感觉外面有个人挺奇怪的。”
“嗯？”棠双也好奇地转了过去，可马路上除了来往行色匆匆的男女，并没有见到什么段靖宇所说的可疑的人物。
“在哪呢？”她转回身来疑惑地问。
“走了，可能是我想多了。”段靖宇笑了笑，也埋头吃起面条。
那个男人确实有些奇怪，棠双正要转身的一瞬，段靖宇便看到他一溜烟跑不见了。
就好像，他知道棠双要回头，而他害怕被她看到一样。
段靖宇又笑了，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神经质了？
巷子口，太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在石墩上坐下，老槐树在他身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连浅褐色的瞳孔都变得冰凉。
还好他跑得够快。
其实连符昭霆自己也说不清他在害怕什么。也许是酒醒后再次看到她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其他。
他的酒量很差，和阿忍他们这群千杯不醉的家伙混在一起的时候，符昭霆也是坚守原则滴酒不沾。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他总是莫名感到烦躁，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们说一醉解千愁，符昭霆以前不信，那又苦又辣的液体怎么可能让人快乐。
但他还是喝了，在吧台一个人一杯又一杯，只觉得喝醉了，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就不会觉得喘不上气。
后半夜被阿忍他们抬上车后座时，符昭霆其实已经完全清醒。他隐隐约约能想起一些片段，比如他紧搂着那女人的腰，比如他抓着人家的手不放，再比如她柔软的手心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跟他说了一句——“乖”。
符昭霆冷着一张脸装作对醉酒的事情完全没印象，好在阿忍他们也没再提起那晚他荒谬的举动。
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了。
又想看到她，又害怕看到她。
难道是上次把她惹哭了留下来的后遗症？符昭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是想不出这一切的缘由。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完全肯定，那就是他真的很不喜欢棠双那个劳什子师兄。
长得一副讨人厌的样子，味道也难闻，上次被它挂了电话还不死心，分明是贼心不死。
符昭霆向来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不过在学校里倒是没少看那群人类爱来爱去，撕心裂肺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那四眼仔藏了一肚子坏水。别看那人装得人模人样的，肯定没几天就想把那蠢女人骗上床这样那样，人类男人不都是这种货色？
想到棠双身上会沾上那四眼仔的味道，符昭霆就莫名很不舒服。
可他随即又想到昨晚上那女人说的——她有男朋友了。
所以那四眼仔可以抓着她的手不会被甩开，可以和她呆在那里你侬我侬，而他却只能在这阴暗的角落，莫名其妙地生着闷气。
奇怪，他何必生气？那蠢女人迟早上当受骗哭哭啼啼的，到时候他就可以尽情嘲笑她。
符昭霆又猛地起身，不行，他还得再去看一眼，万一那四眼仔对蠢女人动手动脚怎么办？
于是他又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那两人已经从面馆出来，这回倒是没有手拉着手，不过肩并肩的样子还是让符昭霆不爽地“哼”了一声。
有完没完，都呆那么久了还没呆够吗？
符昭霆是真不明白，前面那两个人就这样慢悠悠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什么意思，回家看电视不好吗？
两个手拉手穿着同款小裙子的初中生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女孩小声对同伴说道：“你看，那三个人好奇怪啊。”
前边俊男靓女边说边笑，看起来十分搭配。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紧紧跟着，身上不停散发着冷气。
似乎是听到了两个女孩的议论，符昭霆双手插在裤兜，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两个女孩被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拔腿就好。
果然是个怪人，好可怕。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变成路人心目中的变态跟踪狂，符昭霆有些不耐烦地继续跟着前面的男女。
不料棠双会突然回头，他本来还在对着那四眼仔的后脑勺低声咒骂，一下子撞上她愣愣的眼神。
符昭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拔腿，逃离犯罪现场。
少年奔跑的速度飞快，段靖宇回过头时，只能看到他匆忙拐进了另一个路口的背影。
还真是跟风一样。
“怎么了？”
棠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好像看到一个熟人。”